一间院子里站满了侍从侍女,一名中年男子正焦急地走出房探望,看到几人过来大为高兴。
“都散了,快点将龙舞起来!”中年男子对院中侍从们一挥手,后者便以最快的速度撤出了院。
见那中年男子一脸焦急,眼光不时瞥向屋内,颜竹黎主动走上前,问道:“听说贵府小少爷病了,不知可否让我看一眼,我会医术。”
那男人先是一怔,而后一喜:“你会医术?”
然而,他的脸色很快又拉了下来:“我请了京中不少大夫,都说不出个缘由,你行吗?”
他用怀疑的目光扫视着颜竹黎,从他看来,颜竹黎不过是个相貌普通的街头卖艺者,就算会医术也顶多一点皮毛功夫罢了。
想到这,他失望地叹了口气。
颜竹黎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笑着说道:“陈老爷,你可不要小瞧人,高手都是藏在民间的。”
陈老爷再次一惊,能说出这句话,难道真有两把刷子?当即拍板道:“那请你进来看一眼吧,如果治不好也别为难,不要耽搁时间,我好拔龙须下药。”
颜竹黎红唇轻抿,他儿子若真生了重病,龙须管什么屁用!那是纯粹的迷信!
八角高床,青色纱缦长长拖曳于地,用两枚莲叶夹给夹到两旁,露出坐在床中的妇人,低垂的脸上,一双眼睛哭成了核桃。
床上躺着一个小男孩,脸色发白,嘴唇泛黑,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颜竹黎过来,妇人主动让位,她好将小男孩的右腕抬了起来。
把了下脉,她回头询问陈老爷相关事宜。
陈老爷愁眉苦脸道:“我儿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几天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尤其是肚子,好几天都没如厕了。”
颜竹黎微笑地问:“那为什么不开些腹泻药呢?”
陈老爷慌忙摇头:“不能,大夫说了,他身子已经被折腾得动不了了,再下泻药,那岂不是直接将身子整垮!”
“没有的事。”颜竹黎冷然勾唇,“听我的,他是胃有问题,你去药房开一副最简单的腹泻方子,再照方抓药,喂他服了,必有良效。”
她说得很委婉。
这男孩口唇边缘泛黑,胃肚处又明显隆起,她只要一按,男孩子的眉头便会皱一皱,可见是便秘。
陈老爷听她说得肯定,可还不确定,犹疑地问:“真行?那么简单的药可以吗?我这里有玄参、炙龟板……”
“不用的。”颜竹黎打断他的话。
陈老爷刚要接话,刚才那名小厮风卷残云般从房外奔了进来,兴冲冲叫道:“颜少爷来了!”
“他是一个人来的?”陈老爷并不像他那么欣喜。
小厮脸色一变,点了点头:“好像没带人。”
正说着,一阵略显尖细的声音传来:“陈老爷,真是不好意思,您要办的事情,我没办到。”
颜竹黎不由一怔,与楚冷夜对视了一眼。
这位“慕少爷”,居然是慕承!
他们同时后退了一步,靠住了墙,虽然两人改变了容貌,但还是不想过于引起慕承的注意力。
跟进来的决刹和千宇十分默契地低头出房,找地方隐遁了起来。
慕承一脸哀叹之色,说道:“你也知道,韩小姐现下不如从前了,连柏萱都让人扫地出门,我一个男子,想见她一面也是难上加难。”
陈老爷很理解他地说道:“是啊,唉……我也不想麻烦韩小姐的,柏萱在她身边时添了不少乱,但这会儿病急乱投医了,就想着她能给我请一名御医才好。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说着,他命小厮去取了一锭银子给慕承。
慕承的笑容立刻欢烈起来,将那银锭死死抓在手里,笑得嘴都合不拢地走了。
颜竹黎无语,她怎么看怎么觉得慕承像个乞丐呢?
而这时,她也确定了,柏萱,与眼前的陈老爷有某种关系。柏萱的母亲是韩若萱身边的芳容,父亲不详,所以陈老爷必定不是她父亲。
楚冷夜面上也闪过一抹思索。
他倒是没听说过柏萱在洛都中有这样富有的亲戚。
白府的小厮,很快便将中药取了来,在这空当,陈老爷不放心,仍然叫人将府内一些珍贵药材送过来,询问颜竹黎用不用得上。
颜竹黎看了他拿出的那几种药材,心中陡生诡异之感,一只手,不禁回抓住楚冷夜的胳膊。
“怎么了?”楚冷夜低声问。
颜竹黎良久才收回眼线,看向陈老爷,若无其事地问:“这些药材十分珍贵,没想到贵府竟然有渠道得到,能否告诉在下,这是哪进来的?”
颜竹黎在给自己儿子治病,陈老爷自是不好不回她的问题,含糊地答道:“亲戚送的。”
这个时候,连楚冷夜看他的眼光也异样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
虽然他们是柏萱的亲戚,和自己并不和,但颜竹黎眼里心底都是那病重的孩子,倒没去理会。
良久,颜竹黎要的药方便送到了,小厮在房前支起火炉,将药熬了。待给小男孩喂了一些后,小男孩便醒了过来,胃肚里一阵“咕咕”的叫,睁开眼,低弱地叫陈老爷:“肚子痛……”
陈老爷按照吩咐带他去茅房,泄了一通后,小男孩虚脱了似的被人扶回床,倒头便呼呼大睡起来。
颜竹黎见状,心头终是一安。
作为医者,救死扶伤是她的本职。
这龙自然是舞不成了,但颜竹黎却对那些稀有药材感了兴趣。
譬如说玄参吧,在洛都市上卖,价格相当高,物以稀为贵,就是因为它太少了。
可是,柏萱怎么会带这么多药材回府呢?若说旁的药材,她还不紧张,而这几样很难弄到的大批量药材,据她所知,只有她给韩依晨治慢性肾炎的方子内拥有这几样药材,其他药方绝无仅有。
韩依晨该不会是将药材赐给柏萱了吧?不可能吧?那些药材莫说不够,就算够用,也能随便送药给别人吗?
她正胡思乱想着,楚冷夜沉声开口:“你儿子睡得很香甜,所以别急,他会好起来的,我们可要走了。”
陈老爷见小男孩虽然还是睡着,但眉宇却完全展开,心中有些微的满意,便叫道:“来人打赏!我送你们一程吧。”
出了白府,楚冷夜与颜竹黎心有灵犀地在府前数丈远站定。
看着颜竹黎投来的目光,楚冷夜轻笑:“我已经叫决刹去查了。”
两人知道,已经明白彼此的怀疑在哪儿。
好一会儿,决刹归来,他运轻功飞至楚冷夜面前,低声说道:“爷,属下查过了,旧岁依晨小姐喝的方子确实有这几种药材,因着这药材珍贵,往往是喝了这顿没下顿。”
“这样?”颜竹黎听了他话之后,答案已在胸前呼之欲出。
楚冷夜的脸色“刷”一下沉到了暗底,话峰一转,吩咐道:“你们去查一下柏萱!真不行,就将她找回来!”
如果他与阿黎的猜测是真的,那就是说,柏萱她私扣了韩依晨的药材!
私扣药材!四个字如大山一样沉重地压了下来。
颜竹黎秀眉紧锁。
楚冷夜冷声说道:“难怪我说一个小小的经商之士,居然过这样奢侈的日子!”
摄政王府,书房内一片沉寂。
楚冷夜坐在大理石书案后头的太师椅上,目光紧锁地上跪着的柏萱。
这时已经是晚上了,月色透过树梢传将下来,将整片大地盈润得十分光洁明媚,与屋内闪烁的灯火相呼应。
“柏萱,你只告诉本王,玄参,你是从哪得这味药的!”楚冷夜冷着一张脸问。
“我,我……”
面对楚冷夜威严的气势,柏萱心理上首先撑不住了,浑身吓得发抖,根本无法正常回答他的提问。
无法正常回答,其实是答不上来。
“老实说,你这些年扣了主子多少药!”颜竹黎原本站在房门侧,见柏萱吞吞吐吐,这么长时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跟不上来,心里便着急。
“没有扣主子药!”柏萱提高了声音,厉声尖叫。
颜竹黎嗤笑一声,对楚冷夜说道:“她不承认也不打紧,韩依晨不是在韩府吗?我们一起去找她,这丫鬟有没有扣主子药,要主子东西,一问便知!”
柏萱听说后,吓得脸色立刻又变成苍白。
她拿药材的事,韩依晨虽然不知道,但院子里其他丫头有知道的,若是楚冷夜用个什么手段逼供,那岂不是全露陷了吗?
见柏萱脸色大变,颜竹黎逮住时机,厉声喝道:“柏萱,你还不认罪!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吗!”
柏萱一咬牙,仰头叫道:“我真的没有扣主子药,我对小姐的忠心天地可表!”
“好!”颜竹黎柳眉一挑,说道:“我给你两个机会!”
她说着,迈开一脚朝柏萱逼近三步。
“第一个机会,承认你的错误,以及所有作案细节,那么,可以给你减罪。”
“第二个机会嘛,就是抵赖,结果么,被我查出来的话,那就挑去你的手脚筋!”
颜竹黎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往前走了两步,笑眯眯道:“你选哪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