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依晨张大嘴想要叫唤，只是一瞬间，楚冷夜便没了身影。
她愣愣地看着，一时如中了魔障。
决刹在身后低着头道：“韩小姐，您不用担心王爷，爷功夫一流，绝对不会有事的。”
韩依晨不说话，背对着决刹，黑暗朦朦胧胧的，看不清她的表情。
良久，她转过身，嘴角勾勒出一丝苦笑：“我自然不担心他的马术。”
脸色微黯，她看了眼桌上的饭菜，芝麻鸭的香味依旧，却再也入不了她的鼻，只觉得恶心。
北城外是天柱山，连绵的山脉间纵横着成千上百条小路，其间亦不乏嶙峋的山峰，幽深的山壑。山腰至上，积雪未化，一片白茫茫。
颜竹黎飞马上山后，渐渐放慢速度。
不久，身后便响起马蹄声，她扭头一看，只见一个黑点遥遥上山，速度很快，一会儿便到了她脚下的山路。
血影望着高处的女子，眸间划过一丝冷意，从马臀后抽出弓箭，左手弓，右手箭，对准颜竹黎，毫没迟疑地射了过去。
颜竹黎只觉眼前寒光一闪，多年对危险的分辨养成她敏锐的知觉，身子一侧，她调转马头，横移数步。
“嗖嗖！”两声利器破空的声响传来，将到颜竹黎马前时乍然裂开，碎成无数截碎片，如雨落地。
颜竹黎早在刚才便从仞雪背负的后袋中抽出弓箭，此时再不犹豫，弯弓搭箭，动作熟练，眯起凤眸，对准马背之人。
此时已看得清了，前面一匹马上坐着的是血影，他拿着一张弓，震惊地回头，他身后，楚冷夜一脸惊怒地赶了上来，厉声吼道：“血影，你想死吗？！”
第二支箭正是楚冷夜射出来的，后发先至，拦截了血影射向颜竹黎的箭羽，可见功力之强！
血影从没见过主子如此震怒，在意料之中，可又在情理之外。这一切，他都想过，但这一切，却又超乎他的想象。
血影回头的瞬间，丝毫没意识到身后潜伏的危险。
颜竹黎对准目标，青葱般的玉指拈住箭尾，将弓抡圆，五指一松，箭羽“嗖”地飞了出去。
听到身后风响，血影大惊失色，只来得及将身子往马背上一靠。然而颜竹黎射出的却是连环三箭，一箭射马，两箭射人。
第一箭擦着血影的脸飞了过去，第二箭正中马蹄，棕马痛苦地长嘶一声，前蹄一屈，将马背上的血影掀翻下地，第三支箭已到，“扑哧”，利器刺进肉体的钝响后，血溅山道。
血影捂住胸口，不敢相信地看向射箭之人槊。
女子清冷地坐在马背上，左手执弓，一动不动，遥遥看去，像是一桩雕像。
“阿黎！”楚冷夜看了血影一眼，神色冷冷，并无半分动容，而是径直驰马上山。
颜竹黎收了弓，调转马头，飞一般离开了。
楚冷夜将右手两指屈拢，放在唇前，吹响哨声，颜竹黎顿觉仞雪不受控制，转了头，朝他的方向奔去。
“仞雪，走！”颜竹黎强行扭住它的缰绳，仞雪悲嘶一声，却倔强地不听使唤。
颜竹黎拍打着他，心中是又急又气，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楚冷夜跃马近前。
楚冷夜眸光幽深，凝望着她的眉眼，呼吸逐渐急促，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颜竹黎垂下眼睫，沉声道：“既然你来了，那我们换马吧！你的马，还你！”
说着，她跳下马背，不悦地在仞雪臀上拍了一掌。
仞雪撒欢子地跑到棕马旁边，冲楚冷夜摇头晃脑，模样十分讨好。
颜竹黎气得想再给它补一脚，心中长叹，唉，不是自己的永远都不是自己的，马如此，人也如是吧！想着，她心中不由有些黯然。
楚冷夜也从马背上翻了下来，继续吹了一声口哨，两匹马听得哨声，有如听到什么命令一样，同时朝山下奔去。
颜竹黎有些吃惊，楚冷夜淡淡道：“马留给血影吧，他想杀你，你却留了他一命，阿黎，你真是善良。”
颜竹黎讥讽地勾起唇：“善良这个词离我太远，不是我留他一命，是他命大而已。”
其实她心里很是清楚知道，如果刚才再补一箭，血影必会死绝。然而，他终究是这个人的属下……
颜竹黎转过身子，脸色冷漠，善良吗？她也会因为顾忌一个人而手软吗？可笑！
楚冷夜在身后低声说道：“在晨儿病卧床榻时，我便答应过她，等她病好了，带她去醉云楼吃她最爱吃的芝麻鸭，今天只是履行诺言而已。”
看着颜竹黎冷冽的眉眼，他柔声说道：“你别想多了。”
颜竹黎有一种心思被窥探的难堪，冷笑一声，侧头睨向他：“你何必向我解释？我是你什么人？这句话，王爷怕是忘了吧？”
楚冷夜几步走过来，握住她的双臂，眸光划过悔色：“我只是恨你无心，说的气话罢了！我对你如何，你就一点没感觉到吗？”
颜竹黎的心轻轻一颤，脑海有刹那的凌乱，何时起，她会被这男人的话所左右？
“我想走走。”张牙五爪的神态敛得干干净净，颜竹黎有些无力，只能一字一句地吐道。
“我陪你。”简单的三个字，颜竹黎的心情却因之好了很多，她无法欺骗自己，明知道韩依晨会在等他，可还是想自私一回。
如果当初知道是这样的事实，她还会任由自己的心沉沦吗？
可是，人又怎么能想得到那么多呢？很多事情是自己无法控制的。
两人默默无言，顺着山路往上走，脚步极慢，踩在山间枯叶上发出“吱吱”声响，离山顶越来越近，宗庙的黄瓦在云雾间若隐若现。
“去皇兴寺坐一下，不累吗？”楚冷夜看着颜竹黎脚步虚浮，语音难掩心疼。
“累，那还不是你把马给赶走了。”颜竹黎冷着脸，淡淡地回他。
楚冷夜见她终于说出一句态度正常的话，嘴角微微一勾，道：“那我赔你一匹马。”
他一步跨到颜竹黎前面，蹲下身子，反手拍了拍自己的背脊，回头笑盈盈望着颜竹黎：“上马！”
颜竹黎有些呆了，一呆，便怔在了原地。
“上来。”楚冷夜微笑着又说了一遍。
颜竹黎的神情渐渐平静，抬头望了眼还远着的山门，眼角沁了一丝极淡的笑意：“你就不怕叫人看见？”
“不怕。”他的回答没有任何迟疑，目光火热地盯着颜竹黎。
颜竹黎不再说什么，双手攀上他宽阔的双肩，偏瘦的身子倚在他后背上，两臂自然地圈在他的脖颈上。
楚冷夜眉眼的笑意突然变得炽烈起来，反剪她的双腿，稳稳起身，声音愉悦：“马儿起程！”
他大步如飞，颜竹黎却感觉不到一点颠箥，将脸贴在他的颈窝旁，熟悉好闻的气息钻入鼻端，暖暖的，令人安心。
楚冷夜也是这种感觉，女子的呼吸打在他肌肤上，心尖都颤到了一起，与她是这么近，背上有了她，就像拥有了整个世界一样。
离皇兴寺越来越近，楚冷夜的步伐却越来越慢，颜竹黎趴在他肩头，懒懒问：“马儿怎么跑这么慢？”
她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楚冷夜心跳加快，低声笑道：“你要快？好！”
一语毕，他已用上轻功，身形如飞，两旁丛林树木急速倒退，他不拣大路走，专拣覆雪的小路行，时而跃上石峰，时而跳下低谷，逗得颜竹黎咯咯直笑。
伏在他耳边，她低声叹道：“到底是年轻，看你平日整天沉闷，一点生趣也没有。”
楚冷夜回过头，正擦碰到颜竹黎的侧脸，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心醉成一片，喃喃道：“你喜欢，我做什么都愿意，只和你在一起，我就很快乐了。”
颜竹黎不语，抱臂枕在他肩上，眼中酸涩，竟有了泪意。
是想着此时太过美好，还是嫌欢愉太短，离开后，又要回到从前呢？
她不说话，楚冷夜也不开口，又放慢步子，让她好生休息。
云雾拨开，皇兴寺的山门露出完整的轮廓，远远地便看到一名寺僧拿着竹叶扫帚在上山道路的积雪。
“我下来吧。”颜竹黎轻轻说道。
“不用。”楚冷夜并没打算放她下来，换到大路上，踢掉靴子上的雪，直接朝那两名寺僧走去。
颜竹黎觉得这样委实不像话了些，双颊微红，咬唇道：“我走一走罢！”她挣扎着下来，楚冷夜无奈，只得放开手，而这边的动静早吸引了那名扫地僧，看到一男子背着少女上山，万分惊讶。
颜竹黎下地后，整了整衣衫，随楚冷夜上前。
待扫地僧看清眼前这位居然是楚冷夜时，都吓一跳，赶紧上前问安。
“静秋大师在吗？我们在寺里歇一下脚，去看看他。”楚冷夜吩咐道。
“是，大师在后院接待贵客，我这就去通知他出来见王爷。”扫地僧恭敬地说道。
“既然有贵客，那我们等等吧！”颜竹黎出声叫住他。
扫地僧不确信地看了眼楚冷夜，后者点头：“给我们先安排一间厢房，烧点炭火，等大师忙完了，我们再去见他。”
扫地僧笑道：“那好，王爷请，姑娘请。”
他看了一眼颜竹黎，并不认识，可是，他刚才亲眼看见是楚冷夜将她背上来的。于是，指引两人进寺时他多注意了一下，发现这名少女能走能跳，并无疾病伤痛，不由万分纳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