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竹黎大约估算了点算了下时间,差不多快到了,微微弯唇,退到道旁的大杨树旁,一脚踢向树后的东西。
那东西沉闷地哼了一声,颜竹黎拨开长草,现出一张脸来,原来,这里藏着一个人。
一身大红衣衫的颜缭莺被她用雪锦裹了个结实,双手双脚朝后缚起,丝毫不得动弹,嘴上缠着她自己的那根大红绘金腰带,只有露着一双明眸,此刻万分惊恐地看向颜竹黎。
“能发出声音?”颜竹黎自言自语了一句,弯下腰,将她嘴上的腰带缠紧了些。
颜缭莺这会儿是真的发不出一点声音了,眼色更加惊慌,颜竹黎轻哼一声:“大姐,我又不杀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说着将她扶到墙根靠住,扳正她的脸,让她能透过长草的缝隙看到外面。
做完一切,她才快步走了出去,有意走远了些,以免颜缭莺的呼吸被人发现,不一会儿,南宫瑾独身而来。
“阿黎。”南宫瑾行到近处停下脚步,低弱地唤了一声。
皇宫道路错综复杂,这条小道地势偏僻,极少有人经过,过来前,他又吩咐流笙在外守着,所以不担心有人来撞见两人见面。
“恭喜你订婚。”颜竹黎淡淡说道,原本想笑,但却发现自己面对南宫瑾,就算是伪装,也十分困难。
颜缭莺焦急地望着这边,他们两人说什么,她是一句都听不到。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姐夫了,我们再无半点关系。”颜竹黎原本想使个美人计,可到了南宫瑾面前,她实在没有这心思了,所以,改了主意,径直说出这句话。
“你说什么?”南宫瑾俊脸一沉,浑身温度极剧降低,握紧双拳,额筋露出,显然他的愤怒,“阿黎,你已经是第几次说这样的话了!”
感觉到南宫瑾的怒意,颜竹黎后退一步,扬起小脸,冷淡地说道:“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南宫瑾,你是宁死也要娶颜缭莺的,你无情,就别怪我无义。我不接受所谓的计划,所谓的隐忍,我要的,就是现在!”
“你来见我就是说这些胡话的?”南宫瑾朝她逼近一步。
颜竹黎顿了一下,睨了眼颜缭莺的方向,声音一低:“能抱我最后一次吗?”
“什么?”南宫瑾一呆,心间一酸,伸臂将颜竹黎揽进怀里,紧紧抱住,那种久违的安全感似乎回到了心头。
“阿黎,为何不能理解我多一点呢?”南宫瑾将脸紧紧帖着颜竹黎的黑发,喃喃说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将来,等我们高高在上了,还有人能分开我们吗?”
颜竹黎不再有心悸的感觉,脸色平静,由他紧紧揽着,闭着双目,并不言语。
想要高高在上,有很多种办法,也许,在古代,联姻才是最好的渠道,可是,她不喜欢,将权力放在家庭之上的男人,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而这一幕,颜缭莺看得一清二楚!
两人亲密的拥姿深深刺激到了她的眼光!
“轰”的一声,脑子有如炸开,一股寒流沿着足底直入心房,颜缭莺的世界天崩地塌了!她没想到,那个对自己温润如玉的男人竟然会如此炽烈地表达他的感情!
这才是爱吗?
不,不可能!南宫瑾看自己的眼神是那样深情,那样关心,可如今呢?她虽然看不到他的神情,却从他紧扣双手,脸部在颜竹黎乌发上不停磨蹭的动作感觉得出来,那是多么的爱恋和依赖!
她从没亲眼目睹过两人相亲相爱的场面,原来,这竟是比想象还要可怕的现实!原来,他们间的感情真的是自己无法插足的!
颜竹黎,颜竹黎,原以为自己可以轻易毁去她的幸福,原以为能欺负她一辈子,可现在呢?她突然发现,她抢来的那个男人,居然最爱的还是那个被她欺负惯了的人!
颜缭莺想要大声吼叫出来,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疯了似地流泪,想要刷清心底的不甘!
她不甘!她那么优秀,那么完美,哪点不如颜竹黎这丑名在外的废物?可为什么,南宫瑾仍然没有将整颗心给她,反而仍念着颜竹黎?是自己的魅力不够吗?
颜缭莺心中既苦且涩,却什么也做不了。
颜竹黎闭上双目,在心中数了三声,决然抽身,推开南宫瑾,一脸平淡地说道:“南宫瑾,从此,再见便是路人!”
说完,她越过仍在茫然的男人,如一阵清风般离去。
“阿黎!”南宫瑾叫了一声,几步追上去,颜竹黎步入弯道,没了踪影,他才停步,深呼吸了几口气,才缓缓说道:“路人?不可能!阿黎,永远没有这个可能。”站在原地静了半晌,南宫瑾平复了心情,整理衣衫后离开这里。
他走了好一会儿,颜竹黎才沿路返回,到得颜缭莺的藏身所在,拨开面前的长草,入目的是一张冰冷怨毒的泪脸。
“这滋味不好受吧?”颜竹黎愉悦地笑道,“怎么样?以为自己倾国倾城吗?”
她伸出右手,小指轻佻地抬起颜缭莺的下巴,眼角,染着不符身份的诡笑:“颜缭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别以为自己倾国倾城,南宫瑾,他的心里还是有我的,你输了!”
说完,她一抽雪锦的活结,右腕轻舞,洁白的丝绸如飞雪般向空中洒去,伴随着女子“咯咯”娇笑声,一人一绸遥遥远去。
“颜竹黎,我记住了!”颜缭莺双手得到解放,立刻扯下嘴上缠着的腰带,恨声吐道。
乾清宫,偌大的宫殿坐满了人,雕梁画柱,龙凤吐珠,京都名流汇聚于此,殿中只闻侍女打扇子的簌簌风响,再无说话声。
颜竹黎迈进侧门时,放轻脚步,低头进殿,自一排宫女背后,行到颜家入座地,没有引起旁人多大的注意。
颜敬谦倒是回头看了她一眼,浓眉拧了下,没有招呼。
颜竹黎很自觉地寻了张空椅坐下,眼光投向主位。
皇帝与皇后一左一右坐在高席上,太后坐在对面,她下手是一张空着的太师椅,铺着上乘凉席。四张座椅后头,分散地坐着几个嫔妃和皇子。
颜竹黎的眼光快速寻找了下,太子、南宫瑾与南宫弥都在,但没有看到楚冷夜。
她瞄了一眼太后下手的空位,若有所思。
片刻时间后,一道高大的身影跨进主殿大门,楚冷夜大步进殿,银白色的衫角被风吹起,与身后的日光交织,耀出绚烂的光芒,头顶的碧玉冠,也在同时折射出七彩光辉,瞬间耀乱了众人的眼光。
男人进殿后,眼光自然地朝颜府的方向看了一眼,颜竹黎反射性地转开眼神。
只看见楚冷夜已经向高位走去。
“找到了。”上阶前,他淡淡说了声。
在他身后,颜缭莺缓步进殿,衣衫齐整,毫无适才被绑的邋遢样,莲步轻移,上前说道:“太后、皇上、皇后,臣女贪玩,误了时间,请责罚!”
太后见她低头认错,心情略好,说道:“好了,没事就好。”
皇帝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殿内朝臣贵妇,沉声说道:“今日是朕第六子瑾与颜家大小姐订婚的好日子,这是朕之喜,也是国之喜。”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下面朝臣立刻叩拜。
皇帝微微一笑,满意地说道:“平身吧!不用拘束。”
颜竹黎暗想,当初太子娶正妃侧妃时,皇帝先在朝中公布,然后特地下了一道联姻圣旨,天下皆知,皇宫更为之举办了不少名目的宴会,明里暗地的捧着太子的三个妃子;而南宫瑾与颜缭莺的婚事,说得好听是皇宫主办,说得难听就是大家在一起吃一餐,到底是欠缺了些。
太子再无能,身份还是摆在那的。
长袖善舞的宫女捧着精点菜肴,如流水般送进宫殿,皇上向众人敬了第一杯酒后,乾清宫的气氛才开始热乎起来,觥筹交错声不绝于耳。
颜竹黎喝了些清汤,眼光瞥向上位,立时与楚冷夜的眼光撞了个正着。
这回她没有躲避,而是皱眉看着他,刚才,颜缭莺似乎是楚冷夜找回来的,那么,他是何时出宫的呢?有没有看到安平宫的那一幕呢?
楚冷夜见她看来,眼角眉梢漾着温情,右手微动,将手边的玉制酒盅举了起来,遥遥地敬向颜竹黎,做了个“干杯”的姿势,近看确实不晓得对谁。
颜竹黎翻了个白眼,楚冷夜一扬头,已将玉盅内的酒饮尽,见颜竹黎没有动作,薄唇一抿,有些不悦。
颜竹黎微笑着,将茶盅举起,轻抿一口茶,就算是与他干杯了。
楚冷夜的脸色这才好看起来,眼角微扬,心情极好。
对面座席上的韩庆芷一直注意着两人,将他们的互动看得一清二楚,柳眉都竖了起来,表情像是要杀人,她举起自己的茶盅,不由分说地跑到楚冷夜面前:“姐夫,我敬你一杯!”
楚冷夜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这宴会也不是韩小姐随意敷衍就行的,要喝就喝酒,喝茶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