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回三皇子,镖,镖真的丢了。”
“哼,忠信镖局,真没用!”乐正离咬牙切实地狂捶桌子,脸腮的肌肉一鼓一鼓,青筋都快蹦出来了。他这镖派得极是隐秘,到底是什么人,居然知道这镖的存在,还成功劫了它?他当初明明跟文忠说得很清楚,这镖极重要!可是,它现在居然被劫走了?!
“三,三皇子,落月阁还查出消息,说,说……”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个屁啊?”乐正离又在桌子上拍了一掌,恨不得抬脚踢他。
“是,是,小人这就说!落月阁打听出的消息,说,镖之所以丢,是,是因为有人……泄密。”跟他汇报的男子暗暗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后面两个字几乎是掐着大腿上的肉才说出来。
“泄密?!”乐正离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气,一脚踢在桌子腿上,生生将桌子踢飞好远:“谁泄的密?!”
“是,是……”男子冷汗连连,控制不住地想往外跑,脚下刚刚一动,已被乐正离一把揪住襟口,豁出去道:“是三皇子您身边的流莲!”
他紧紧闭着眼睛,认命地等着乐正离的飞踹,然而半晌后襟口松了,并没挨打,不由微微睁开一丝缝隙。这一瞧,蓦地心酸起来。
只见乐正离瘫在椅子上,双眼无神,面色惨白,嘴唇微张,半点也无方才的张狂暴躁劲儿。
“怎么会,是她?”落月阁的情报万无一失,他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信。他,被背叛了,被心爱的女子背叛了。
“你……”他面上神色痛不欲生,嘶哑着嗓音道:“你,派人去查查,她最近都在跟什么人来往。”
他实不愿相信,那么娇弱怜人的她,那个口口声声唤他“离哥哥”的她,居然会背叛他。
“孩他爹,这姑娘咋还不醒?这都昏迷了十几天了,眼看着瘦下去好几圈,唉!”妇人坐在门槛前搓着苞米,回头往炕上望了几回,终于忍不住道。
院子里劈柴的男人却不似她这么忧心,手下不停歇地道:“你急什么?这姑娘被前后捅了个血窟窿,能活下来不错了。”
“可是你看,她总也不醒。”妇人不似男人那般镇定,“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只吃些糊糊之类,眼看着一天比一天瘦。她要是还不醒,这饿也饿死了呀!”
“那你说怎么办?”男人无奈地歇下手中活计,摊手道:“这大夫给她请了,药给她吃了,能不能醒、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她的造化了。”
“话是这么说,唉!”妇人又叹一口气,终是坐不住,起身往屋里走去:“我去给姑娘喂些水,这半天没喝水了。”
“唉,这可怜的。”炕上躺着一个满脸血痂的姑娘,脸庞瘦削,嘴唇又干又苍白,活像地狱里逃出来的凄厉女鬼。然而妇人眼中却只有慈善与怜惜,抚了抚她的头发,轻柔地在她脑后垫了只软枕,继而拿起桌上冷好的水喂给她喝。
“姑娘啊,你这是糟了什么孽哟。”妇人看着她缓缓起伏的胸膛,听着她微弱的呼吸声,想起那天捡到她的情景。
“娘,娘,停车停车,我要撒尿!”蜿蜒小道儿上,悠闲走着一辆驴车,车上坐了一家三口:驾车的男人,抱着包袱的女人,以及半蹲在车沿的小男孩。
“吁——”驾车的男人拉紧缰绳,还没待车停稳,小男孩已经急不可待地跳下车去,拧眉骂道:“小兔崽子,你等车停稳再下去能憋死啊?摔着怎么办——哎哎,乖儿子,没摔伤吧?”
男孩太小,只有六七岁的样子。这么往下一跳,果然没站稳,“哎哟”一声骨碌碌地往道两旁的沟里滚去。
“儿子?儿子?”男人赶紧跳下车,一把将男孩抱进怀里左摸右摸地检查一通,见他无碍,遂嘘了口气,一巴掌扇他屁股上:“叫你急,叫你不听话,臭小子!”
车上的女人笑起来:“行了行了,你赶紧把他放下去,他还要嘘嘘呢!”
“臭小子,去吧!”男人又在他屁股上轻轻拍了一巴掌,这才把他放下地。
小男孩哼哼着往旮旯里一钻,对准一个半人高的草垛,扯下裤子就开始嘘嘘。他嘘着嘘着,那半人高的草垛被尿水一淋塌下半边,露出一片浅绿色的纱布。小男孩好奇地拿脚扒拉扒拉,忽然一张沾满血迹的女人脸出现在他面前,顿时吓得尖叫起来:“爹,娘,这里有死人!”
“什么?”男人心疼儿子被吓到,赶忙跑过去把他抱在怀里,“怎么了儿子,哪里有死人?”
“这里。”小男孩被男人抱着,稍微不那么害怕了,往草堆里一指。
“呀!”这时,车上的女人也走了过来,离近一看,惊讶道:“他爹呀,这姑娘还没死,还喘着气儿呢!”
男人仔细一瞧,她胸膛微微起伏,脸侧的树叶随着她的呼吸一摆一摆,将小男孩放下来:“确实没死,哎呀快救人!”
女人给炕上的姑娘喂完水,便起身继续搓苞米,一面絮叨道:“他爹,你看这姑娘还真挺能撑,这样都死不了。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救了这姑娘,看看能不能沾沾她的福气。”
男人嗤笑一声:“得了,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就连给人家姑娘请大夫的银子,都是卖了人家的头钗换的,咱能积多少德?”
“那不能这么说,如果不是咱狗蛋儿发现她,她便是有再多的银钱不也得丧命?”女人反驳道,“我觉得咱救了她,就是给咱家狗蛋儿积德呢!”
“行行行,你说积德就积德。”男人一想也是,那姑娘能续命到今天,可不是沾了他狗蛋儿的福?说不准是谁沾谁的福呢。
她,居然没死么?
屋里炕上,满脸血痂的姑娘睁开眼睛,看着头顶半旧的砖瓦,圆滚结实的房梁,心头一阵恍惚。院外不时响起男人和女人琐碎的话语,听起来那么真切,那么朴实,教她冰凉的胸膛稍微缓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