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槿回来后,他一连三天没去武场练剑。她去找他,他正跟其他师兄弟聚在一起,陪着阿槿说笑。他看见她,很紧张地拽着她躲进角落,说:“小舒,我们是师兄妹,可是其他师兄弟已经不这么看了,他们都说……舒儿,你知道吧?”
她心底一突,呆呆地望着他道:“知道什么?”
他微微退开半步,缓缓摇头道:“舒儿,不,七师妹,我们以后要保持距离,不能再这样亲密下去了,会惹人闲话的。”
她便呆呆地看着他转身而去,重新混入师兄弟中,绕着阿槿说说笑笑。她看着他飞扬的侧脸,眼泪登时落下来。
“陆仲轩,你别把我当傻子。”文舒回想起种种过往,再看他时,竟觉得他棱角分明的俊脸那么恶心,“事情到底是怎样,咱都心知肚明。我不挑穿你,你也别再来招惹我。”
她说罢重重关上房门,‘砰’的一声响,似巨雷炸在陆仲轩心头,炸得他不知所措。原来,她真的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她知道他的各种心思,知道他曾枉顾她性命,知道他想藉由她或者文槿登时忠信镖局总镖头之位。
他呆怔着盯着紧闭的房门,心头说不清什么滋味。既有被拆穿的恐慌与恨意,也有对她不予追究的感激。忽然间,门又开了,只见文舒露出半个身子,冷冷道:“我劝你趁早打消对阿槿的心思,不然的话……”
“嗯?哦,哦,嗯。”他头一回不敢看她的眼睛,喉咙逸出几声模糊的破音,低头逃也似的转身走掉。
就这样,了结了么?文舒紧紧扣着门扇,看着陆仲轩越走越远,不多时便消失在拐角,心头一阵紧缩。她没想过同他撕破脸,只想淡淡掩饰过去。可是看着他虚伪的脸,却忍不住想把话全都撂出来。
“啧啧,瞧瞧我撞见了什么。”忽然间,阴影中拐出一个白衣青年,咂着嘴道:“哎呀,郎有情妾无意啊,啧啧。”
“……”他一个瞎子,大半夜地跑出来听人墙根,缺不缺德?跑出来就跑出来了,怎么身边不知道带个小厮?不怕找不见回去的路?文舒语结,只道:“这么晚了,还没歇息?”
“我要是歇息了,不就错过这一幕好戏了?”白随意摇头晃脑,负手朝她走来。
文舒眉一皱,旋即红唇一挑,盯着他脚下道:“哎,你前面有一汪污水,小心脚下。”
白随意抬起的脚立时僵在半空,唇角抽搐两下,到底往旁侧挪了两步,再次朝她的方向走来:“我告诉你,丑八怪,你少欺负一个瞎子,这可是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小心……哎哟——”
“扑哧!”文舒看着他的狼狈样,弯腰笑起来,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他道:“让你嘴巴毒,遭报应了吧?”
白随意捂着脑袋,恶狠狠道:“臭婆娘,居然算计我撞柱子,你好狠辣、好恶毒的心肠!”
“行了行了,天晚了,你回去睡吧。”文舒扳着门板要关门,劝他道。
“我好不容易摸过来,哪能轻易就走?”白随意一面揉着额头,一面伸手往前探着,终于平安摸到文舒身前,将胳膊递给她道:“来,扶大爷进去坐坐。”
文舒方才被陆仲轩搅得困意全无,心想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索性扶了他进去:“大爷,您可悠着点,千万别摔着了,啊!您千金贵体,要是摔着了——”
“大爷要是摔着了,就是你害的,你得赔!”白随意有人扶着,再度恢复头颅高昂的模样。
这缺心眼儿的傻孩子,文舒摇摇头,陪着他胡扯道:“可是,大爷,小女子出身寒微,便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赔不了您老人家的‘千金’之躯啊!”
“算你还有自知之明。”白随意哼哼几声,大摇大摆进屋坐下,“给大爷倒杯茶喝,大爷口渴了。”
嘿,他还来劲儿了?文舒扶他坐下后便不再管他,倒了杯水自己悠悠抿着:“大爷,您的两只胳膊好好长在自个儿肩膀上呢,没在小女子身上。”
“哟,刚利用完大爷,这便过河拆桥了?”白随意明明听见倒茶声,伸手过去好久没人理,一拍桌子哼道:“你可别忘了,大爷随时都能抽身而退!”
文舒无奈,只得倒了杯茶递给他:“呶,大爷,您的茶。”
白随意喝着茶,满意地靠在椅子背上,回想起刚才的场景,邪邪一笑:“小舒儿,原来,你跟那个陆仲轩有一腿啊。”
“……什么叫有一腿?”文舒拧了眉,喝道:“你说话再口无遮拦,小心我不客气!”
白随意见她这么凶,又想起那天被她拧耳朵的场景,条件反射地捂住左耳:“凶什么,不就问问吗?”
文舒无奈,奇道:“你一个大男人,那么碎嘴干什么?”
白随意见她不肯说,叩着太阳穴歪头道:“那你不肯说,我便猜了哦?嗯,是不是他负了你呀?哎呀,你也不用否认,明摆着的事情。不过你居然能把他凶走,说明你悟性还不错。”
文舒本来就不是洒脱随性的女子,接二连三地听他提起陆仲轩,心情沉得不能再沉。瞅着他目上的四指宽锦,说道:“白瞎子,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瞎的?是不是嘴巴毒,心肠坏,负了哪家女子,人家一时激动戳瞎你眼睛?”
白随意脸一沉,突地周身旋起一股暴躁沉怒的气流,霍地起身往外走去。
文舒只是随口一猜,没想到居然惹得他生了怒气,脑中灵光一闪,顿悟——他的眼睛,有一段不寻常的过去吧?搞不好,还是情伤。这一瞬间,居然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抿唇笑道:“喂,小心门槛!”
“不用你管!”他张口吼道,然而到底眼睛不便,加上情绪激动,几乎走几步就是一个踉跄,彻底恼了:“喂,过来扶我!”
文舒懒懒起身,低低笑道:“你不是不用我管么?”然而她口中说着,脚下却大步行过去,搀着他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