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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美妙的春天的夜晚,一个脸若桃花,眉如柳叶,身材曲线优美的女人正端坐在电脑前不停地敲击键盘。她叫刘娜,是滨海市国土局的办公室主任,她坐在打字机前已经连续干了三个小时。
今天下午下班前,局长曾强挺为难地对刘娜说:“明天省国土厅黄厅长带队到我市检查耕地保护情况,钟市长要亲自汇报,今晚一定要弄个汇报材料出来。”
临走前,曾强动情地说:“现在各种检查多如牛毛,检查就要汇报,好在有你这样的快枪手,要不,我都不知怎么办了。”
刘娜最怕的就是曾局长的这一手,每当他叫你加班时总是好像亏欠了你什么一样,装出个有求于你的小媳妇模样。刘娜明明知道曾强玩的是让她死心塌地为单位卖命的所谓领导艺术,可刘娜只能默默地“享受”这种艺术。说白了,这样的领导总比那种板着脸命令你做这做那的强多了,起码刘娜认为曾强在给自己安排工作时是祈请的口气,这已经够了,能为这样的领导卖命也是值得的。所以当时她连忙说:“这是办公室份内的工作,我会赶在10点前写好发到你邮箱上,有什么修改要求再打电话给我。”
曾强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听了刘娜的话,便放心地离开了刘娜的办公室。
刘娜领了任务后,便开始催下辖的五个县区国土局办公室报耕地保护总结,打一个电话便被骂一次:“刘主任,你以为是口袋里装着的啊,说要就要,还让人活不活?”
她在电话里又是哄又是骗,使尽了女人的软功夫:“写吧,好兄弟,算是帮我个忙,明天李市长汇报,拿不出材料曾局长会剥了我的皮的,最多你下次到市里我请你到香格里拉大饭店慰劳,行不。”
她平时广结善缘,和县区国土局的几个办公室主任关系都过得去,办公室接到电话后,骂是骂,还是给她凑了材料,她也不指望他们能写出什么经验体会出来,能把单位做什么工作写个子丑寅卯出来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昨天晚饭时,10岁的儿子袁当当拿了通知书给她,说是今晚8点学校要开家长会,儿子叮嘱她千祈记得按时参加家长会。由于上次家长会她出差没法参加,儿子一直耿耿于怀,她知道自己愧对儿子,所以满口应承下来,这次一定参加他的家长会。
谁知变化比刘翔跑得还快,现在承诺又泡汤了,得赶快向儿子说明原因,要不引起儿子误会,母子造成隔阂,以后家庭将永无宁日了。
打通家里电话,刚好儿子从家公那边吃完饭回到家,她平时也算能说会道,但听到儿子稚声稚气的童音,她竟找不到合适的词句向儿子解释,嗫嚅了好一阵才吱吱唔唔地说:“当当,很对不起,妈妈今晚要加班,不能参加家长会了,你爸参加也是一样的。”
儿子不相信地问道:“怎么你老是加班,吴敬妈妈和你同单位,人家从来不加班。”
儿子所说的吴敬妈妈叫苏明明,是她们局的副局长,分管办公室,正好是她的顶头上司。
提起苏明明,刘娜心里就疙疙瘩瘩。她和苏明明有一段公案在身,都已经一年过去了,可刘娜还是不能释怀。
刘娜不能长篇大论地和儿子解释,只好说:“我们工作性质不同,她是妈妈的领导。”
儿子便天真地说:“妈妈,是不是当了领导就不用加班?那你快点当领导,不用天天加班。”
儿子的话令她哭笑不得。她哄了儿子几句赶忙撂下电话,急急地打电话给袁志。
袁志是刘娜的老公,经营着一家建材公司,天天在外面忙,刘娜也没有精力管他忙什么。
刘娜回想一下,他们最近一次行夫妻之礼,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了。
有时袁志也有要求,但她每天回到家,人像一堆稀泥,怎么拿捏也振作不起来,那有心思顾男欢女爱。袁志看她如此疲惫也不好意思强求,时间长了,她好像失去了那方面的欲望。有一次她在上班时忍不住还是羞羞答答地把自己的怀疑告诉了表妹陈红,陈红大呼小叫地说:“没有性生活的女人会老得特别快,怪不得我发现你近来都有皱纹了。”
她便把这话当真的了,躲到洗手间对镜自照:刘娜发现镜里的自己,虽然还是一脸的桃红,但星星点点的汗斑正在额头抢占地盘,并且随时准备着攻城掠地大有不断扩军的态势,最能体现时光流逝的两个眼角也不争气地有了放射线,胸脯也不像以前坚挺了,扯开纹胸,乳房像将要收割的黄粟,垂头丧气的,原来如藕样鲜嫩的手越看越粗糙。真的落花流水春去也,越看越心惊胆战。她还差两年才到四十岁,虽然不是养尊处优,但自己有一份固定的工资收入,袁志的生意也过得去,在这个市里,应该算是衣食无忧的一族,没道理老得这么快的,可能真是性生活太少了,得赶快采取补救办法。
那天,她破天荒地向曾强请了假,提前三个小时下了班,到超市买了鱼肉鸡鸭,回家蒸煮炒全上,做了一桌的菜,还开了一瓶保存多年的葡萄干红,专门找出了刚结婚时袁志送给她的粉红色性感内衣穿上,打电话叫袁志一定要回家吃晚饭。
袁志便以为家里有什么大事了。在袁志的记忆中,他们结婚12年来,刘娜这样郑重其事地吩咐他一定要回来吃饭是绝无仅有的一次。
那晚袁志人是回到了家,可老是心不在焉,饭后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刘娜怎么暗示他竟是无动于衷。刘娜一气之下,拍的一声关了电视,竟放起了莎朗·斯通主演的色情片《偷窥》。袁志先是惊讶,后来总算明白过来,两公婆算是温存了一回,但刘娜明显感觉到袁志是在敷衍她,心里便老大的不高兴。可到了第二天早上还是原谅了他。现在建材市场竞争都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袁志要想立足并分得一杯羹,必须像竞技场上的拳击手,随时准备击倒对手。他已经四十岁了,整天劳心劳力的,体力应该是大不如从前了。
过后,她便掐死了身体仅有的那点欲望,袁志也没有什么表示,两公婆成了两兄弟,大家都没了肌肤相亲的冲动。
袁志听了她又要加班的电话,也不多说什么,一口答应参加家长会。袁志就这点好,只要是刘娜叫他做的事,他总是照单全收,很少有不愿干的。结婚这么多年来,袁志总是事事让着她。她经常加班、应酬,袁志也没有微词,而且从来没有过诽闻,这在做生意的老板中实属寥若辰星。就为这,袁志不和她睡觉又算得什么,他们是亲人,这就够了。
参加儿子家长会的事解决了后,刘娜便全力投入起草耕地保护汇报上。她把五个县区的总结逐个看了一遍,把需要引用的数字和事例用红笔标出来,并打开电脑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几篇有关耕地保护方面的文章,便快速地构思提纲。整篇汇报分三大部分,一是耕地保护取得的主要成绩,二是面对严峻的城市扩容如何应对加快发展与耕地保护的关系,三是提请上级帮助解决的问题。在三大部分中又分别列了若干小标题,重新审视了一遍,感觉应该写的和领导想要表达的意思都有了,点了存盘后开始写正文。在起草这个汇报时,她把十七大召开后流行的新词全都派上了用场,把黄厅长在春节后一次会议的讲话重点也引用上了,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自我感觉良好,一篇3000字的汇报材料算是完成了。
她瞄了一眼电脑右下角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晚上9点了,她只要点一下“另存为”,把写好的汇报材料存放到平时存放材料的D盘,输一份出来再发邮件给曾强,今晚便算“OK”了。
虽然从下午上班到现在她还没有来得及喝一口水,但今天的工作总算完成了。她是个容易满足的小女人,能做个公务员,每月有近3000元的工资领,她感觉非常幸福,尽管一天到晚有没完没了的工作,8个大大小小的领导不断地给她下指示,善意批评的、故意挑剔的什么都有,但她从来没有表现出对工作的不满,而且总是精神饱满地做着每一件工作。
她快速地点了一下另存,并在是否保留对文章的修改上点了“否”字,便点击打印。可打印机一阵响动后,输出的竟是6张白纸。这下她傻眼了,难道她刚才按错了存盘?她连忙打开“我的电脑”中的D盘,查完所有文档,刚才所写的汇报连个踪影也不见,她一阵恐慌,在“我的文档”和F盘E盘中一阵翻查,结果还是大海捞针。
这时电话铃声大作,她以为是曾强催她要稿,急得都想跳楼了,拿起电话一听,是袁志没好气的声音:“刘娜,你这妈怎么当的,你儿子已经连续向同学借了三次钱,300元,你还蒙在鼓里,有你这样当妈的?”
袁志第一次对她兴师问罪。说完就撂下了电话。她口张成个“O”型,也不知这小祖宗借这么多钱干什么,但愿老天保佑不是做什么坏事。
这时胃开始抗议,一阵阵的收缩,酸水一口口的往上冒。她由于经常不能按时吃饭,几年前就得了慢性胃炎,每到关键时刻胃就和她作对。
她突然伤心起来:自己做人怎么就这么失败,去年眼看到手的副处因为自己的大意便拱手让以他人,唯一的儿子管不好,刚写好的材料又弄掉了,性生活也没有了,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越想越悲伤,干脆伏在桌上大哭。
值夜班的保安陈大伯巡逻到十五楼时,看见这边灯还亮着,便走了过来,看见伏在桌面上肩膀抽个不停的她,善意地问道:“刘主任,你怎么了?”
她只得抬起头来,强装笑脸说:“没事,刚才不小心有粒砂子掉下眼睛了,一会就好。”说完,撕了一把餐纸急急擦干了眼泪。
“你还没吃晚饭吧?”
刘娜连声说:“我工作很快就结束了,没事的。”
陈大伯不知说了句什么,便离开了。
莫斯科不相信眼泪,10点要交稿。
她咕咕地灌了半杯已经冰凉了的开水,再次开工。
好在提纲还在。
她凭着记忆,重新敲击键盘。
“你吃这个吧。”
吓了她一跳,回头一看,是刚才离开的陈大伯又转了回来,手上多了一袋苏打饼干。她表情可笑地僵在那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陈大伯友善地笑了笑说:“身体要紧,不能总是亏待自己。”
说完,也不等刘娜说声谢谢,便悄无声息地走了。
刘娜反应过来,连忙站起来追到走廊外面,连声说:“陈大伯,多谢您了。”
陈大伯是个临时工,连个劳动合同也没签,工资一个月也就五六百元,刘娜知他手头拮据,外出接待吃剩的菜都悄悄打了包带回来给他。想不到陈大伯竟在刘娜饥肠辘辘时给她送来了饼干。这使刘娜更加坚信一句老话:帮助别人就是帮助自己。刘娜一阵感动,心想下次有机会一定得设法感谢他,就买件冬天的风衣给他吧,晚上值班也好御寒。
这样想过后,看看四下没人,拿起饼干撕开了封口,便狼吞虎咽起来。有了饼干的充饥,胃总算老实起来。她抹着嘴上的饼干屑,心里在想:也不知陈大伯是否听到她的多谢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