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一波刚刚平息,便又再起波澜,吐蕃人自己打的惨烈无比,现在神武军突然插了进来,使得原本就混乱的战况愈演愈烈。怒吼声,金铁交击声,战马嘶鸣声,诸如此类的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就如一场长久不衰的大戏,不知何时才能收场。
“秦晋狗贼,总算,总算来了……”
骂了一句之后,益喜旺波只觉得浑身放松酸软,整个人像面条一样的瘫软了下去。
“副相,副相……”
随着益喜旺波的瘫软在地,身边则惊起了一连串的惊呼。几名部将慌手慌脚的检查着他的身体和手脚,但上下看了一遍之后却发现都是皮外伤,便都一个个松了口气。
“我,我这是怎么了?”
益喜旺波缓缓睁开了眼皮,突如其来的放松让他短暂的失去了意识,但在部将的呼唤下,意识又很快恢复了。
“副相可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有人禁不住问道。但益喜旺波却强撑着想起来,奈何身体好像脱力了一般,运了半天的气力,人就没能站起来。
困,真困啊!这是益喜旺波最大的感受,如果可能的话,真想睡他个七天七夜不睁眼。然则,战事并没有结束,自然也不是睡觉的时候。
“都愣着作甚?快,快扶我起来!”
益喜旺波故意大声呵斥着围在身边的部众。
“副相就歇息一阵吧,唐兵已经袭击达扎路恭的侧翼和后翼,他自顾尚且不暇,又怎么能愚蠢到再次攻城呢?”
部众们站在城墙上,正所谓登高望远,对城外的局面自是看的一清二楚。神武军的突然杀到,对达扎路恭所部造成的伤害是显而易见的,原本列阵等待攻城的大军前后左右都乱成了一团,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攻坚。
“快,快扶我起来看看!”
益喜旺波是个若不事必躬亲便放心不下的人,非要亲眼再看一看不可。部众们拗不过,只得七手八脚的扶着全身已经脱力的他,硬生生将他架到了女墙的垛口处。
扶墙远眺,果见大批神武军骑兵已经深入到了达扎路恭部人马的侧翼和后翼。
忽然,益喜旺波的身子僵了一下,目光便定格在了颇为扎眼的纛旗上,那里正是玛祥仲巴杰所在的中军啊。莫非神武军单刀直入的目标就是玛祥仲巴杰的中军?
要知道,玛祥仲巴杰身为吐蕃大相,身边的亲卫又怎么能是等闲之辈?以益喜旺波所了解,唐兵虽然训练还可以,但若论一对一的战斗力,早就今非昔比,至少得三四个唐兵才能打的赢一个吐蕃勇士。
看情况,深入玛祥仲巴杰中军的神武军骑兵也就三五千人上下,难道他们就不怕在乱兵之中失去了冲击速度而陷入重围吗?骑兵之所以有威力,全在它的速度,机动时来去如风,冲击时可凭借强大的冲击力冲垮敌兵的军阵。
如此胆大的骑兵,居然敢孤军深入,若非有着强大的自信,便是脑子疯掉了。益喜旺波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他倒要看看这伙不自量力的唐朝骑兵最终将是个什么下场。
说到底,益喜旺波此时的心境是颇为矛盾的,他寄希望神武军打败玛祥仲巴杰,为赤松德赞返回高原扫清障碍,又希望神武军在玛祥仲巴杰那里碰个大钉子,最好碰的头破血流才让人痛快。
然则,理智又在不断的提醒着他,只有神武军打败了玛祥仲巴杰,赤松德赞才有可能安然无恙的返回吐蕃,成为名副其实的赞普。渐渐地,益喜旺波脸上显露出了惊讶之色,唐兵何时有如此厉害的骑兵了?这些骑兵怕是全吐蕃的勇士们,也未必挑选出相等的数量与之匹敌。
神武军骑兵在乱军中左冲右突,乌护怀忠始终恰到好处的掌控者冲击的节奏,凡是阻挡在他们前面的乱兵都被无情的蹋成碎骨肉泥。
乌护怀忠只盯着越来越近的吐蕃纛旗,那里就是玛祥仲巴杰的所在之处,凡有战事,擒贼先擒王,只要能摧毁掉吐蕃人的中军,一切难题便都将迎刃而解,秦大夫也不必再心怀忧虑。
在投奔神武军之前,乌护怀忠就是同罗部数一数二的悍将,他的部族更是以一敌百的勇士,在他看来,这次奇袭简直就像小孩活泥巴,过家家一样简单,至于余下的诸路人马,则完全是可有可无的摆设了。
不过,在突进中军以后,乌护怀忠才发现吐蕃人的实力比自己预想中还是强了不少,这些衣衫褴褛的家伙们还是有着不俗的战斗力的。这时,他才明白秦大夫因何一直迟迟不肯与吐蕃人决战。因为吐蕃的平均战力甚至要比安禄山麾下的兵马还要强出许多,而神武军兵员本就不足,就算以一换一的比例与吐蕃兵马决战,对秦大夫而言仍旧是难以接受的损失。
因为他所面对的敌人绝不仅仅只有吐蕃一家,赶走了吐蕃人,还要调转过头去对付盘踞在河北,蠢蠢欲动的史思明,就算平定了史思明叛军,这天下仍旧有不少人试图反对他,打算将他推到万劫不复之地。
如此情形之下,秦大夫麾下的每一个战兵都显得弥足珍贵。不过,在乌护怀忠看来,战场上有些时候是无法取巧的,该硬碰硬的时候就得硬碰硬,只有凭借实力打出来胜利才是真正的胜利。
自打天宝十四年冬天以来,乌护怀忠一直期盼着打一场硬仗,从征战河东到收复洛阳,他一直都紧随秦晋身侧,虽然大小仗没少打,可最终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毕竟第一要务是保护秦晋的周全,自然就不能放开手脚大开杀戒了。
现在的情况则完全不同,乌护怀忠是奉了秦晋的军令领兵进行主攻的,一则袭击玛祥仲巴杰不的侧后翼,二则伺机摧毁玛祥仲巴杰部的中军,使吐蕃大军彻底陷入无指挥的乱局之中。
若是两军正常对垒,乌护怀忠自问很难完成这些目标,但偷袭就不一样了,玛祥仲巴杰部的吐蕃兵在与益喜旺波之间进行的金城攻防战中已经打的两败俱伤,精疲力竭,正是趁着他们最虚弱的时候,狠狠插上一刀,这一仗便想不赢都难。
忽然,一阵箭雨疾射过来,乌护怀忠的同罗部勇士猝不及防之下,不断有人中箭落马。幸亏箭雨的规模不大,看起来也就几百弓手的规模,几轮之后箭雨逐渐弱了下去。不过,很快就有身量高大的步卒提着一人多高的木质巨盾挡在了前面,试图以此挡住骑兵的碾压。
乌护怀忠连连冷笑,这种小儿科的方式就想挡住同罗部的骑兵冲击吗?
做梦!
“嗷呜!”
随着乌护怀忠的一声高呼,骑兵陡然加速,不过几十步的距离就已经快如离弦之箭。战马与巨盾撞在一起,顷刻间就连盾带人都撞得飞了起来,战马惨嘶,吐蕃兵哀嚎,霎时间看似坚不可摧的巨盾阵便在同罗部骑兵的一波冲击下彻底土崩瓦解。
巨盾阵崩溃后,吐蕃兵并没有放弃抵抗,紧随其后的竟是数百陌刀兵,长刀林立,映着点点日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眼见如此,乌护怀忠心下一沉,陌刀乃大唐步卒最强悍的近战武器,是一种加强了的斩马刀,曾几何时手持陌刀的大唐步卒驰骋漠北西域,令所有步卒闻风丧胆。不知吐蕃人如何也弄了一支陌刀队,出于本能,乌护怀忠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
到了这等时刻,已经没有犹豫的余地,必须强冲到底,不是敌死,就是我亡。更何况吐蕃人的陌刀队不过数百人的规模,而他的同罗部骑兵又有数千人,占着人多的优势,就算用以一换一的比例冲过去也是值得的。
轰!轰……
突然间,吐蕃陌刀队中暴起了阵阵火光,原本透着森森寒意的陌刀队登时被炸的乱成一片。
见此情景,乌护怀忠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强行勒马,不敢再往前冲了。这东西他认得,是神武军赖以成名的火器,名为霹雳炮。如果他们在此时贸贸然冲上去,霹雳炮可是不长眼睛的,万一伤着自己人……
“乌护将军,尽管冲便是,俺用霹雳炮先炸他一顿,岂非事半功倍?”
这个声音里透着得意洋洋,原是从乌护怀忠的侧翼冲出了一支步骑混杂的神武军,为首者正是秦琰。
秦琰的麾下有一个新近成立的营,被冠以掷弹营之名,正如掷弹之名,被选入营中的军卒都是身强力壮者,尤其膂力都是远胜常人的,每个军卒除了要携带一定数量的霹雳炮以外,还得携带大唐制式的陌刀一柄,每逢阵战都冲在最前面,距离敌兵只有十数步时,便将随身携带的小型霹雳炮用一种特制的绳索甩出去,霹雳炮爆炸之后,对敌兵造成的杀伤和震撼令人咂舌,掷弹兵便趁着这个机会手持陌刀冲上去一阵砍杀。
秦琰麾下的掷弹营甩出了霹雳炮以后停住了脚步,将冲击的人物交给了乌护怀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