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父亲送我去读书
1963年,我高小毕业,以全班第一的成绩考上了浏阳一中。我考上了一中后,哥哥答应每学期给我20元的学费,这在当时是很不容易的事了。到一中报到的那天,是父亲送我去的。那时去县城还没有通班车,60多华里的路程只能步行。一口旧木箱,一床旧棉被和几件衣服就是我的全部行当,怀揣着哥哥提前给我寄来的20元学费,我踌躇满志地踏上了去县城的求学之路。
从永和到县城,我们整整走了一天,在夕阳将要落山的时候,终于走到了县城。父亲对我说:“今晚要到你细叔家里住,明天再去报到。”我父亲有兄弟姐妹8人,前面三个伯父去世很早,我都没见过,父亲排行第四,后面还有两个叔父和两个姑母。当时,我们一家和五叔一家住在永和,细叔父和六姑母住县城,还有一位姑母住北乡。
细叔父一家住在县城北正街,细叔父有8个子女,四男四女,主要靠细叔父在公私合营的商店上班,拿工资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可想而知,生活也是不宽裕的。
在细叔父家住过一晚,吃了早饭,父亲就陪我去一中报到。当时的浏阳县城不大,才3万多人口,除了一条正街人民路,再没有什么像样的街道了。县城对我来说并不陌生,还是10来岁的时候,就跟着父亲来过细叔父家和六姑母家,跟着堂兄弟们到处去玩,熟悉县城的大街小巷。
浏阳一中在县城的北边,我们经北正路转圭斋路。当时的圭斋路是一条砂石路,两边都是低矮的平房(现在叫棚户区),走了不到一刻钟就来到了一中。在迎新同学(志愿者)的指引下,我们来到了报到处。报到处的老师说:“寄宿生一个学期学杂费加上伙食费是38元,如果实在有困难,也可以分两次交。”这样,我就交了20元钱顺利报到注册了。后来,学校每期给我20元助学金,这在我们班上是最高的了,这样我的初中三年,学费这个难题彻底解决了。
报到注册后,我们又找到寝室,父亲帮我把床铺好,一切安排妥当后,父亲说要回永和去,我要父亲再住一晚,他说家里事多执意要走。我把父亲一直送到县城东街口,望着父亲远去的身影,想到父亲都上了60岁的人了,为了家庭,为了孩子,还要长途奔波,每到县城,父亲都要买上一些鞭炮材料,五六十斤的担子压在肩上是常事,我不由眼泪夺眶而出。
二、一中校园是读书圣殿
我们读书时的浏阳一中,整个布局和现在大致相同。浏阳文庙居中,西边是教学区,东边是生活区。那时庄严的大成殿已经见不到孔子像,殿中摆放着几张像乒乓球桌一样的长方形大桌子,桌子上面钉满了各种报纸杂志,改成了一个阅览室。课余时间,我们经常在那里读书看报,汲取知识。
我们初中部共3栋平房教室,每栋4个班为一个年级,共12个班。高中部是两栋两层的红砖楼房,一栋有4间教室,一栋有8间教室,也是12个班。初中部教室的北端是学校植物园,有几百种植物,常年郁郁葱葱,水杉、银杏、苏铁这些名贵树木都能见到。植物老师经常带同学们到植物园采集标本。紧挨植物园西边是樟树坪,有上百年的古樟树,有的树径要两个人手牵手才能合抱。从樟树坪上几级石阶就是奎文阁了。奎文阁是一栋全木结构的两层青瓦阁楼式建筑,有100多年的历史了。唐才常、谭嗣同等革命先辈1895年在此创办了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科学技术团体——算学馆,讲授算学用途,传播维新变法的思想,在中国近代史上写下了光辉的一页。不过当时的奎文阁已经荒弃,没有人住,里面的房间布满蜘蛛网,群群的蝙蝠飞来飞去,感觉阴森可怕,我们都不敢进去。
我们教室的南面是一栋3层的办公大楼,是学校领导和老师工作的地方。走出办公楼,是学校的大操坪,操坪的南面是大礼堂,北面是新建的实验大楼。整个教学区布局严谨,幽雅宁静,是个学习的好地方。
文庙的东面是生活区,有教工宿舍、学生宿舍、食堂、澡堂、厕所,生活设施样样俱齐。学校不仅教学和生活设施一流,更有着一支教学经验丰富的师资队伍。我们的班主任翁惠敏老师是湖南师范学院毕业的青年骨干教师,除了担任我们的班主任,还教两个班的语文。他从早自习到晚自习,经常陪着我们读书做作业。对我们提出的各种学习上的问题,他都能详细给予解答,和同学们亲密无间,同学们都十分尊重他。
教我们生物的邱绍晟老师,能把一堂看似呆板的生物课讲得活神活现,他经常结合课文的内容,讲一些古今中外的典故和故事,同学们听得津津有味。更为称奇的是,他上课从不翻书本,能把课文中的内容倒背如流,我们都十分钦佩邱老师的博学多才。正是有了这些老师的孜孜不倦的教育,使我们学到了很多的知识。我的初中三年,成绩一直很好,特别是作文,经常作为范文在班上和年级中传阅,我当时就有一种想法,只要家庭经济条件允许,我一定争取上高中、考大学,将来当一名记者。由于“文化大革命”浪潮的冲刷,我这个美好的梦想成了一个泡影。
三、艰苦的寄宿生活
我们读书的年代,虽然已经经过了三年困难时期,但粮食、食油还是定量供应,肉食、副食供应紧张。中学生粮食定量每月28斤,食油每月0.4斤。就现在而言,每月28斤粮也就够了,但那时情况不同,油水少,肉食少。那时吃肉叫“打牙祭”,一个星期能打一次牙祭就不错了,每餐三两米的饭远远不够。特别是夏天日子长,5点半钟吃过晚饭到天黑有两个多小时,等到上晚自习,肚子就饿得慌,9点钟回到寝室难以入睡。
学校对面的有几家卖浸萝卜片的小店,就是把白萝卜切成片,浸到坛子里,熟了就放点糖精和辣椒粉,吃起来又酸又辣又甜,爽口又便宜。同学们有时饿得实在不行,就跑到对门小店买萝卜片吃。我们班上有个杨光团同学,不知从哪里弄来个坛子放在寝室里,从街上买回两分钱一斤的萝卜自己浸。谁知道白萝卜这种东西,越吃肚子越削,肚子更饿。杨光团同学饭量较大,第二年就休学了,实在是经不起饿。除了吃萝卜,难道不能买一些饼干之类的副食品吃吗?那年代,同学们的家境普遍都困难,家里能供你上学已是尽了很大的努力,哪里还有零花钱呢?再说那时以粮食为原料的副食品都是要粮票的。
除了吃不饱,也有的交不起学费,那时的失学率很高。四个班入学,有的年级到毕业的时候就只剩两个班了。辛辛苦苦,发奋努力考上重点中学,又无奈不能继续读下去,那艰难的处境,天不遂人愿,让许多人遗憾终生。北京大学校长周其凤,当年在高31班学习,也因为交不起学费准备辍学,幸亏教导主任李忠汉劝其回校,完成了学业,后成为共和国的栋梁。
除了吃的,住的穿的都很简朴。我们男生的寝室位于学校大门的左侧,寝室是砖木结构的两层楼房,我们班的寝室在楼上,20名同学分别住两间寝室,床是双层的木质材料做的。大小便要到楼下一间连门都没有的简陋厕所,洗漱则要到60米外的浴室。为了不影响早操和早自习,我们一般都是先天晚上就打好第二天早晨的洗脸水,所以一年四季洗脸都是用冷水,生活十分艰苦。1996年同学聚会,已经是美加乐食品公司老总的唐武强同学无限感慨地说:“我那时读寄宿,一到冬天,连盖的棉被都没有,今晚和这位同学挤,明晚又钻到那位同学的被子里,就这样在同学们的帮助下才能熬过那寒冷的冬天。”我们生活虽苦,但同学之间都能互相帮助,和睦相处,从没有扯皮吵架的事发生。对于我们20位同学,我至今都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和清晰的面孔。他们是东乡的陈涤非、李劲松、冯先长,南乡的刘宜达、陶汉文、刘天柱、张善从、杨光团、邱易成;西乡的赵新胜、唐武强、邓应良,北乡的瞿泰伟、沈伦昌、周扬满、高文福、屈金桃、许长根、徐夫望。女同学的寝室在文庙大成殿旁边的平房里,她们是许汉香、张沈划、何成、李秀辉、戴全江、陈美英、熊艳君、刘玉德8名同学,我们读书那时候,男女同学之间的界线十分清楚,除了在一间教室上课,其余时间从不互相来往,谈情说爱的现象几乎没有。除了寄宿生外,班上还有22位通学(走读)生,他们住在城关镇,他们的名字是:罗平贵、卢庆安、张正贤、陈泽皇、熊新民、叶子荣、沄迈群、王章辉、崔如蛟、吉献民、李明学、胡长安、杨石湘、高志、黎伯如、陆冬秀、许玉质、唐菊英、刘荣荣、汤干华、何春吾、汤绍华。我们全班共50位同学,1996年聚会来了一半,另一半是50年从未谋面,我真诚祝愿这些老同学保重身体,逸享天伦之乐,安度幸福晚年。
四、丰富多彩的文体活动
每年秋季,学校都要举办一次全校性的运动会,主要有田径和球类两大比赛项目,目的是提高学生的身体素质,发现和选拔体育人才。每年的校运会,都有校纪录和县纪录被打破,有的同学的成绩达到了国家等级运动员标准,学校还曾为国家多次输送过体育人才。
运动会期间,学校统一放假两天,我们没比赛项目的,就到操场上为运动员加油助威。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高中部有个叫刘安中的同学,他的400米和800米成绩每次都是全校第一,他的个子高,身体壮实,起步和冲刺能力强,我最喜欢看刘安中同学比赛,为他鼓劲、加油。
其实,我对体育并不感兴趣,特别是球类运动。那时,同学们经常玩一种叫“招将”的乒乓球游戏,总是没有人招我,因为我的乒乓球打得不好。我不爱参加体育活动,但喜欢看体育比赛,直到现在,中央电视台直播的体育比赛,我都喜欢看。
学校不仅重视开展体育运动,文娱活动也搞得很有特色。大概是1965年,学校为了配合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的开展,排演了话剧《年轻的一代》,这场戏的剧情大意是年轻的大学生肖继业,扎根边疆,为国家的地质勘探事业作出了很大的贡献。在一场抢救国家财产的斗争中他负伤截肢,仍坚持在边疆一线工作。而年轻的大学生,革命后代林育生迷恋城市生活,以种种借口,不愿下基层工作。反映了年轻的一代对待事业和人生的两种截然不同的认识和追求。
这场话剧由老师和学生联合排练,在学校大礼堂演出。演员们标准的普通话,精湛的表演艺术,不时激起台下阵阵热烈的掌声。这场话剧无论演员阵营、舞台艺术、灯光布景都达到了很高的水平,轰动了浏阳县城,还应邀到浏阳剧院和一些单位演出,获得了很高的评价。
我那时喜欢唱歌,音乐老师教我们唱的都是当时的一些电影歌曲,如《红梅赞》《革命人永远是年轻》《英雄赞歌》,还有《我们走在大路上》等等。教我们音乐的蔺宝宜老师是我们的校友,早几年高中毕业就留校任教,她年轻漂亮,对同学们热情友爱,同学们都很喜欢她。但听说蔺老师当时只是个代课老师,我们心里都为她鸣不平,蔺老师歌唱得好,各方面都很优秀,为什么还是个代课老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