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说。在池塘边徘徊久了,太阳也升得老高了。黄媒婆这才提起裙子,快着步伐,急匆匆赶去金家。
迟了一步。金大婶和金老爹都正在空屋子里,一边叙话,一边擦着泪,“我就知道宝钗这姑娘会看咱们金宝不上……”
“看不上没关系。金大婶,我黄媒婆今天给你们送喜来啦!”黄媒婆哈哈大笑着,自己搬凳坐过来,她还时不时大幅度挥动着她那条绣满大花的手帕,就像战士挥动战旗似的威风、神气。金大婶和金老爹都没有心思与黄媒婆搭讪。黄媒婆在一旁白费唇舌自言自语了半天,见金家夫妇毫无反应,懒得睬她,便无趣地走了。临走前,踏出门槛不远几步,她还生气地回头往地上啐了一口痰,道:“再也不给你们家做媒了,让你们家金宝娶不到老婆当一辈子光棍去!”
金大婶夫妇想到儿子的婚姻大事,不觉地都唉声叹气。正所谓的高不成低不就,金宝虽然比不上那些王孙公子,但是,也相貌堂堂,这么年轻就习得一身好武艺。将来,前途无量啊!本来想,金宝年方四五,身上还有些孩子气,可以慢慢物色姑娘。如今,出现了一个好的,让这孩子有了成家之意,做父母的就不得不顺水推舟,成全这桩好事了。村里,左邻右舍,东家新诞生了婴儿,西家新诞生了婴儿……新春将至蒙着一种喜庆。但喜庆的背后,同时也带着阴影——白发老人们,不知岁月这只仙鹤什么时候就要把他们驼着飞走了,带到一个谁人不知,比天还遥远的地方。真是盼新生的同时也盼来了死亡呵!
这不,非常不巧。隔壁家李大婶,又抱着她的孙子过来了,屁股后面还跟了一个。小孩儿胖乎乎,走起路来一摇一摆,可爱得像只企鹅一样。李大婶还没开口,金大婶就知道她是来干嘛的。“哼!出去出去……给我滚出去!”她从屋门后边操出一根长棍子,咬牙切齿着大声嚷道。
最近这段时间,说来也怪,时不时地有老婆子带着她的孙儿孙女过来炫耀,说:“哎哟!我某某某今儿总算是盼做奶奶盼来了。我们家儿子,长得英俊潇洒,村里村外的姑娘无不仰慕。你瞧瞧,我儿子,年方四五,就有儿子了,当爹了!……”诸如此类的话,听在耳朵里听多了,做爹娘的就不由得也着急起来了,也企盼着自家的娃金宝赶紧娶亲,好让他们做爷爷奶奶。
另一头,宝钗顾及自己大家闺秀的名声。虽然她心里一万个想留在金宝身边,等他娶她。但是,想想,一个女儿家,还是该含蓄点、本分些。她最看不惯那什么宝玉从前爱看的什么《牡丹亭》、《西厢记》之类的淫书。她也不希望自己不恪守礼教,心里想怎么着爱与恨就任由自己怎么着。
于是,她毫不犹豫,卷起行李辞别金家三口。虽然在这儿住的日子不久,但是,她却有种比大观园更像家的感觉,胜似依恋的情愫。“宝姑娘,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在这里,粗茶淡饭的,照顾不周,多有得罪。以后有时间,如不嫌弃的话,欢迎你也希望你能常来走走。”临行前,金大婶眼睛里有些湿润。“我送你下山吧!”金宝从墙壁上取下宝剑。宝钗脸一红,嫣然一笑道:“不必客气!公子的救命之恩,姑娘我来日必重金相谢。”听到耳边这不冷不热、无关痛痒的话,金宝的火热的心上顿时感觉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冰凉冰凉的。难道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产生错觉,误以为宝姑娘是喜欢我的么?看到金宝的脸阴沉下来,像是要掉眼泪的,金宝的娘赶紧笑一笑,与宝钗道:“姑娘,千万使不得!银子够花就好。平平淡淡才是真。日头已经快爬在树梢顶了,姑娘家在外不安全,赶早上路。我这里还有些干粮和银两,你带在路上用吧!”宝钗点头“嗯”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
金宝眼巴巴地看着宝钗的背影,如雪球,慢慢地越走越远,融化在灿烂的日光里。他心中惘然若失,又有几分矛盾:原来我觉得和她很近,好像她就是我未来的妻子,我要用尽毕生的力气保护她疼她爱她。如今,我发觉我是错了。她最终还是属于他人。自古说,多情总被无情恼,唉!
看宝钗的身影已走远;看儿子唉声又叹气;看老公傻呼呼还站在大门口,不知在沉思什么,一动不动。要走的人留不住,生活还得向前进,时候不早了,家里该做饭了,想着,金大婶大叫一声:“老头子,去柴房劈柴去!”一个粗噜的叫声,把父子俩险些吓了一跳。在金家,金大婶的话,永远都是一道命令。不听,就要等着她发火。所以,不得不听。“哦。”金宝他爹赶紧缓过神来,转身去柴房。金宝也迟疑地跟着回头,对着他爹的身影说:“爹,让儿子来吧!”金大婶终于忍不住了。她受不了这对父子的木讷与被动。她的话语就像一阵狂风,欲把人刮走。只听她突然吼也似的扯开嗓门道:“金宝,你如果还是我儿子的话,就去努力追求你的爱吧!拿出你学武艺时的那种勇气与劲头来。追不回这个好儿媳,你永远别回来!”“你疯了!世界上这么多姑娘,总会有一个喜欢咱儿,配咱儿的。那宝姑娘……”金宝他爹忍不住发话了,他对老婆说。金宝明白了娘亲对自己的爱,他马上跑了起来,朝着宝钗走的方向追去……
外面天气真好!明艳艳的太阳,和煦地照着大地。万物一切皆在发光,发着可喜的光!在如此美好的天气里,山野更加显得迷人!绿树、红花……在暖风的怀里,乐呵呵地手舞足蹈。白云仙子,也学着鸟儿,飞上山腰。那山间树丛深处的人家,棕色的瓦就像巧克力;红的砖就像糖果,香甜得诱人垂涎。乡村,潺潺流动的小溪,明澈见底,能数出溪水里游走的小鱼。乡村的天空是那么蓝,那么纯净。乡间的人们,是那么淳朴。他们日夜在田间劳作,男耕女织,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地生活着。宝钗一面走着,一面欣赏着大自然的美景。她想,可惜我生在大富人家……
“看到宝钗了。”金宝高兴地自语。爱,在心间,就像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不断地惊起心间的波澜。久久难以平静!心脏没有停止跳动,追求宝姑娘的脚步就不允许停下。但是,因为怕失去,他突然没有继续走近,而是停下脚步。理智告诉他,此刻不宜打草惊蛇,怕弄巧成拙。看着心爱的人,只能孤单地与自己的影子作伴,金宝又忍不住冲上前去,大声呼喊——“宝姑娘,等等我!”宝钗惊讶地回头。
笑容就像一朵永不凋谢的花,喜爱笑的宝钗,让人看不到她的烦恼。“你怎么来了?”她看着金宝满头大汗,好奇地问道。金宝一面张嘴笑着,一面掏出手帕,擦一把额上的汗珠,想了想,说:“我要进京去。”“进京去?正巧哩!我也进京去。”宝钗高兴地道。她本来想还说些什么。但是她担心今晚打尖住店,万一和金宝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如此想着,宝钗犹豫地戛然咽下去了嘴里的后半截话。金宝也敏感到了这点。于是他问宝钗:“你今晚怎么住?据我所知,这儿前面不远就是老虎山。那儿山上只有个叫做日月幽居的客栈,如果你住那,千万要小心!”宝钗心下一个寒噤。她想,万一自己被人劫色,没了贞操就不好办了。倒不如与他结行…但是她又无奈地自我安慰,吉人自有天相,不会的。我虽喜欢他,但…于是,她仍旧是淡淡地笑着说:“谢谢。我自会小心。金公子你也多多小心才是。”“那我先行一步了。告辞!”金宝拱拱手,就飞步走远了。
太阳越来越晒。宝钗又累又渴,双脚酸胀不想动,只想一屁股坐在一旁的草地上,歇息片刻。但是太阳不等人,它急急忙忙地下山去了。宝钗忍耐着拖着一身的疲惫往前一直走着走着,终于如金宝所说,好容易看到了一座房子,房子上飘着一杆酒旗,客栈名字“日月幽居”,听起来也还顺耳,可惜几个字写得跟狗爬似的歪歪斜斜难看。
“客官里边请!”宝钗听到一个声音,抬眼一望,那人生得贼眉鼠眼,感觉就像个不怀好意的人。宝钗记起金宝的嘱咐,她正犹豫着要转身去寻找别的店。但,看看夕阳已经西去,只有一轮鬼魅的月光,冒冒失失从黯淡的山群和星堆中探出半边脸来。
正下定不了决心。一波男女大步朝这边走来。宝钗想,店里又不是只我一个,怕什么。如此想着,也跟着这群人进门去。
虽是荒山野岭的,但别有一番风趣。宝钗坐在靠窗的位置,临桌便是一座长满了茅草和野树的大山坡。坡上,秃掉了草木之处,隆起一座庙宇。庙里,偶有撞钟声袅袅传来,还隐约有河流的声音和怪鸟的叫声…宝钗想,离这儿不远,许是有一条河吧!
“找死啊你!看什么看,东张西望,没见过你爷爷这么帅的么?眼珠子再转,爷爷把你的眼睛挖出来!”突然,只听到桌子被掀翻的声音,饭菜砸了一地,接着是一个粗豪的叫骂声。宝钗不敢转脸,只是用余光瞥见一个半老的长相怪异的和尚,一条腿踏在凳子上,一条腿蹲地,神气十足,威风凛凛地双手叉腰,唾沫四射。坐在他近处的人,赶紧擦脸,擦去吓出的汗和那被溅上的臭臭的唾液,赶紧都作鸟兽散。宝钗依旧淡定地坐在原地吃她的饭菜。她想,世上再坏的人,也是要讲理的吧!我有理,怕什么呢?宝钗正要往碗里夹菜,不料,筷子半空中就被截住了。“你!?”宝钗怒不可言,但转而依旧客客气气笑脸相迎。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和尚正想一把揪住宝钗后背上的衣裙,把她像扔香蕉皮一样扔出窗外。但,他觉得,有种不可言传的美好感觉让他下不了手。他也陪笑着,并走到宝钗桌对面一屁股坐下来,从腰间摘下酒壶,笑眯眯举过头顶说:“来,美人,陪哥喝两杯!”宝钗继续笑着道:“好,大哥,小妹陪你。但不喝酒,酒不是好东西。”和尚色迷迷地看着宝钗,酒不醉人,人自醉。他突然忘记了自己的师傅是谁,他柔声喃喃道:“你怎么陪我呀?”宝钗用指尖戳他的鼻子道:“我看你不像个和尚。”听到和尚二字,他心头一痛。一段简短的回忆,像一缕烟飘过眼前,熏得他几乎要流泪。世间只有情最苦,最伤人,也最给人力量。他想起他的初恋,如此美丽的一个姑娘,说什么也不肯嫁自己,是因为相貌平平还是家境不够显赫?最恨那些现实的人!付出了如此多真挚的爱,却得不到一点回报。一气之下,在心爱的人成亲那天,远离红尘,他出家为僧了,发誓这辈子不沾女色,不娶妻妾。弱者被人欺,当了和尚,没功夫,常有被人打的时候,他就苦心操练了一身的本领。因为,满心里都是忘不掉的恨,就到处找茬,让人家也受受他的气。
“你在想什么,大哥。”宝钗拿她的纤纤玉手在他眼前挥挥。和尚一颤,他说:“没什么。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庙去了。你一个人吗?”宝钗点点头。他说:“那你小心。后会有期!”和尚说完,就急匆匆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来,和小二说:“你们店家那姓薛的姑娘你们好生招待,出错了,休怪老夫拧断你们的脖子。”小二忙点头哈腰,道:“知道知道,爷爷放心去吧!慢走!”
等和尚走了。小二赶紧关上门。这辈子娶不到如此标志的人,玩玩也好。小二心生邪念,一下子把刚才对和尚说的话抛却脑后。
“救命啊!”宝钗刚躺在床上,门被推开了。小二哈哈大笑着,他一件件地开始脱衣服。很快,就职剩下最后一件了。宝钗手无缚鸡之力。她恨,作为大家闺秀,学识渊博,对于这种下九流的鼠辈,竟然无可奈何。眼看,小二脱光了衣服,只穿一条裤衩,就急急地拥过来,突然,门被一阵飓风踹开。只见一个白色的影子,如一只翩翩的大蝴蝶,在屋里一晃,缩在床角下的宝钗,就随着“白蝴蝶”飞出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