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位朋友一面畅饮着泡沫的拉玛尔格酒,一面对远处的那个村庄凝神注视。读者仍请随我穿过这小村子里惟一的一条街,踏进一户人家,这所房子里一个年轻美貌的姑娘正斜靠在壁板上,她的秀发乌黑,眼睛像羚羊一般温顺,她那纤细的手指犹如画卷上的仕女一般,正在抚弄一束石南花,揪下一片片花瓣散播在地板上。她那赤裸的小臂被日光晒成了棕红色,美得像维纳斯女神的手一样。她那双柔软好看的脚上穿着纱袜,踝处绣着灰蓝色的小花,双脚轻跺着地面舒缓着内心的焦燥,好像故意要向外人炫耀她那丰满匀称的小腿似的。离她不远处,坐着一个年约二十二岁的高个子健壮青年,他是梅瑟塔思的表哥费奥纳多,他向表妹的示爱被婉言回绝。“我对你的感情只有兄妹之情,这种超越兄妹之情的爱我是不会接受的,请不要再提,因为我的心早已属于另外一个人了。我不是一直对你这么讲吗,费奥纳多?”
“我知道,梅瑟塔思,你对我坦率到如此程度,不过也许你所等待的这个人是靠不住的,即使他值得信赖,但大海不一定如此眷顾。”
“费奥纳多!”梅瑟塔思高声喊了起来,“我原以为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是我看错了人!费奥纳多,你祈求上帝降怒来帮衬你的私欲真是太歹毒了!是的,我无须向你隐满,我是在等待着,并且深爱着你说的那人,假如他真回不来了,我也不认为他是个靠不住的人,我相信他至死都只会爱我一个人。”
迦太罗尼亚青年的情绪显得有点激动。“你永远爱他吗?”
“至死也不变心。”
费奥纳多垂下头,顿时泄了气,无奈地叹息一声,继而又猛然抬起头望着她,咬牙切齿地说:“假如他死——”
“她如果死了,我也随他而去。”
“梅瑟塔思!”这时一个欢快的声音在屋外叫到,“梅瑟塔思!”
“啊!”青年女子喜悦地涨红了脸,兴奋地一跃而起,“你看,他并没把我忘了,他来了!”她冲到门口,打开门,说,“艾登莫,我在这儿呢!”
艾登莫和梅瑟塔思相拥在一起,马赛明媚的阳光射进房门,使他们沐浴在光波里面。他们沉浸在幸福中。极度的快活仿佛把他们与世隔绝,他们只能断断续续地讲话,似乎是因为喜极而泣,他们现在反而显得有点悲伤,突然艾登莫发现了费奥纳多那张阴沉的脸。
“啊,对不起!”汤坦斯皱着眉头转过身来说,“我没注意到屋里有三个人。”然后他转过身去问梅瑟塔思,“这位先生是谁?”
“这位会成为你的好朋友,汤坦斯,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我的堂兄,也就是我的哥哥,他叫费奥纳多——除了你以外,艾登莫,他是我世上最亲近的人。你不记得他了吗?”
“是的,记得,”艾登莫说道,他仍然握着梅瑟塔思的手,另一只手热情地朝迦太罗尼亚人伸出。但费奥纳多对这个友好的表示沉默不语,仿佛石雕刻般一动也不动。艾登莫有点发怒了。
“我这么焦急地跑来见你,没想到在这儿会遇到一个对头。”
“一个对头!”梅瑟塔思愤怒对堂兄瞪一眼,喊道,“你说什么,艾登莫,在我家里有个对头?若是真的这样,我就要挽起你的胳膊,同你到马赛去,永远离开不再回来。”
费奥纳多的眼里几乎射出火来。
“如果你遇到不测,亲爱的艾登莫,”姑娘极度镇静地接着说,使费奥纳多感到她能看穿他心底深处邪恶的想法,“要是你真的遭到不幸,我就爬到莫尔吉翁海角的岩顶,从那儿跳下去,永远葬身海底。”
费奥纳多听完后脸色死人般的煞白,疯子般地向外跑去,揪着自己的头发,——“噢!谁能帮我解决掉这个人?我好惨啊!”
“喂,迦太罗尼亚人!喂,费奥纳多!你往哪跑啊?”一个声音传来。
那青年收住脚步,向四周张望,看见康得卢森和泰戈朗尔在一个凉棚里对桌而坐。
费奥纳多带着一种失神的眼光望着他们,一句话也不讲。
“唔,让我们好好问问,”康得卢森说着,转身冲那青年说道,“喂,迦太罗尼亚人,过来一起坐会吧!”
费奥纳多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慢腾腾地走入凉棚,清爽的气息使他的情绪平缓下来,他那疲惫的身体也恢复了些许活力。
“你们好!”他说道,“你们叫我有事吗?”说着他便重重地在桌子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像一瘫烂泥。
“我看你发疯似的乱跑,就叫了你一声,怕你想不开跳海去,”康得卢森大笑着说。
费奥纳多颓废的呜咽一声,头埋到交叉在餐桌上的双臂里。
“咦,我说,费奥纳多,你好像丢了魂一样,像是失恋了似的。”康得卢森说完粗鲁的哈哈大笑。“费奥纳多是一个勇敢的迦太罗尼亚人,是马赛出类拔萃的渔夫。他爱上了一位非常漂亮的姑娘,芳名叫梅瑟塔思,可惜的是,那位漂亮姑娘却一直爱着法老号上的大副,而法老号恰恰今天到港——”
“不,我不明白。”泰戈朗尔说。
“可怜的费奥纳多让姑娘拒绝了。”康得卢森补充说。
“可怜的小伙子!”泰戈朗尔说,他假装怜悯起这个青年来。“唉,你看,他没想到汤坦斯回来的这么突然。他正以为他葬身大海了,或许另有新欢!这事突如其来,的确是很令人难受。他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办事的。”康得卢森给费奥纳多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满上,恐怕他喝的不是第八杯就是第九杯了,而泰戈朗尔始终只是轻抿一下。泰戈朗尔看到费奥纳多如此痛苦,丝毫没打算放过他,他再次提起汤坦斯将成为船长,并且指着正在走近的情侣汤坦斯和梅瑟塔思继续讽刺调侃他。
费奥纳多已被泰戈朗尔当面刺激的再也按捺不住,他仿佛发疯般的公牛,忽地一下站了起来,蓄势待发,准备冲向他的情敌。正在这时,梅瑟塔思带着笑容甜美地抬起她那张俊俏的脸,闪动着她那对美丽地明眸。一看到这对眼睛,费奥纳多就想起姑娘威胁的话语,便又气馁地跌回了他的座位上了。泰戈朗尔面对这两个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个嘀咕,另一个被爱所困。
“我跟这个蠢货打交道什么事办不成,”他嘀咕道,“除非我来做点什么干涉一下。”
“喂!”康得卢森喊道,并用拳头撑住桌子,欠起身子道——“喂,艾登莫!你是没瞧见朋友呢,还是傲慢地不愿和我们讲话?”
“没那回事,我的亲爱的朋友,”汤坦斯回答,“我不是傲慢,只是我太幸福了,而且幸福是比骄傲更容易蒙蔽住人的双眼。”
“那么,就赶快举行婚礼呀,汤坦斯先生。”泰戈朗尔向那对年青人打了个招乎。
“我也是这么想的,泰戈朗尔先生。今天先到我父亲那儿把事情研究下,明天就在这儿的瑞瑟夫酒家办婚宴。希望朋友们都能参加,也就是说,现在我正式向您提出邀请,泰戈朗尔先生,还有你,康得卢森和费奥纳多兄长。”
“今天订婚,明天举行婚礼!您可够匆忙的,船长!”
“泰戈朗尔,那头街现在还不适合我,请不要随便称乎,那样或许会给我带来灾难的。”艾登莫微笑着继续说,“人总是迫切着得到幸福的,因为我们在苦难中生活了太长的时间。我这么赶时间是,因为我还得去巴黎一趟,完成劳可罗船长委托我的最后一次任务。”
“是,是,我知道,”泰戈朗尔说,然后他心中暗自想到,“到巴黎去,一定是去送大元帅托他转交的信。嗯!这封信让我想到一个计谋!一个妙计啊,汤坦斯,我的朋友,你还没被正式任命为法老号上的船长。”于是他又转向正准备走开的艾登莫大声喊到。“一路顺风!”
“谢谢。”艾登莫友点头以示友好地说道。于是这对情人娴静地继续走他们的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