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羿行了礼,在旁侧跪坐下来,道:“司马,末将发现一件不太寻常的事,想找您问问意见。”
“哦?不太寻常的事?”李傕微微一笑。
董羿点头:“末将麾下一屯兵马巡视富贵坊,发现其中许多富户都人去楼空,大门紧闭。而且这半月以来,出城的马车数量激增,进城的却越来越少。末将以为,似乎有些不寻常,因此前来问问司马您的看法。”
李傕闻言,放下了手中逐渐,手指轻叩案桌,盯着董羿看了片刻,然后道:“没想到戍己校尉部帐下两万多人,除了我和郭汜、牛辅等人,就你最先发现异常。”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董羿一听,不由心头一跳:“司马的意思...”
“此事将军和我等,早已知晓。”李傕淡淡道。
“这...”董羿张了张嘴。
“你是个人才,又是将军同族,将军也十分看重于你。但你从军不久,军机大事,却是不能让你知晓。”李傕道:“你下去吧,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不要到处宣扬。”
然后摆手,送客。
董羿没有得到具体的答复,但心里的确已经有了底,虽然疑惑,但李傕既然不告诉他,他也不能直接问,于是知机退出了军帐。
...
“到底是什么事...”
董羿沉吟:“先是蛮夷久不攻伐城池,后是大户人去楼空...董卓和李傕他们也都知道其中的内幕,就我们被蒙在鼓里...不行,这事看来不小,如果不能知晓,难免发生意外。”
董羿暗暗思量:“须得打探打探消息才是...”
要打探消息,却不能明目张胆。
李傕之前已经警告过他,让他不要四处宣扬,因此,只能在暗中或者不动声色来做。
他想了想,眼睛不由微微一亮。
天黑交接完军务,董羿迅速解散了麾下将士,然后策骑出营,在半道上等了片刻,终于等到了董迁三人。
董迁三人看的分明,董羿立在那里,明显是在等人,而且看样子就是在等他们。
不由心下疑惑。
“三位族兄!”
董羿见三人近前,翻身下来,抱拳道:“小弟有一事要与三位族兄商议。”
“商议?”
闻言,董升首先露出冷笑:“大军候也有找我等小角色商议事情的时候?”
董羿没理会他,只把目光落在董迁身上。
这三人,董迁为首。
董迁止住董升,也翻身从坐骑上下来,两步上前,微微礼了一礼:“董羿族弟,你有何事要找我三人商议?”
董羿的能力和战力,也赢得了董迁的一些尊重。
氏族子弟虽傲,但却不是蠢。
他看的出来,董羿的确是有事找他们。
黑夜中,董羿吸了口气,然后低声将自己发现的异常之处一一道出,然后道:“我今日还专程去请教李傕司马,但他没有告诉我。不过我清楚,军中高层是知道其中内幕的。也许这它乾城,有大事发生,如果不明就里,难免会发生意外。因此,我找三位族兄,是想请三位族兄平素里多多注意一下,若发现一些情况,还望不吝赐告。”
“喔?”
听了董羿叙说,董迁三人不由对视一眼,皆面色严肃起来。
便是董升,虽脾气不好,但也不是猪脑子。
从董羿的话中,哪里听不出来蹊跷?
三人凝神沉吟,良久,董迁道:“先要谢过族弟...我等三人却是疏忽大意,没有发现类似的异常情况。不过就族弟所言,也许这它乾城...或者整个西域,都会发生大事。这事由不得不谨慎...这样吧,族弟,明日起,我等三人就会多加关注,我们随时保持信息交流...族弟,人多好办事,我想,你可以把这事告诉其他三十余位族人...”
“族兄所言不差,我也这样想过。不过,”董羿面露无奈:“李司马警告于我,让我不要四处宣扬,若是太多人知道了,难免...”
三人微微点头:“言之有理。事不密则败,须得谨慎小心。”
四人又商量了片刻,说着正事,倒也没有了那种横眉冷对的陌生感和仇视,便是那董升,也收敛起对董羿的不爽,全身心的参与进来。
...
看着董羿离去的背影,董匀对董迁道:“兄长,这董羿果然有些能耐。”
“是否有能耐我不说他,不过他有事能先想到我们,倒让我心气通顺了许多。”旁侧里董升插话道。
董迁微微点头:“这事你们俩不要大嘴巴说出去...应该是真的有事发生,我们董氏族人,互相守望,希望都能安然无恙。”
“嘁...那些支脉子弟,除了董羿,我看就那样,全都是草包...”董氏不屑冷哼。
董迁瞥了董升一眼:“支脉子弟也是董氏子弟,你这嘴巴需要好好治一下!”
“...”
......
日子似乎一如既往。
但暗地里,董羿知道的信息是越来越多。
又过了五六日,李达巡视的富贵坊一条街,几乎完全荒凉,一眼望去,皆是大门紧闭,不见人烟。
又有成英,在城门时常拦住一些出城的车马,旁敲侧击问出了不少的信息。
还有董迁三人,也各自打探到了很多有用的消息。
这一综合起来,让董羿产生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城中富户的离去,西域戍己校尉董卓一连一个多月都不见踪影,还有都护府的异常,都让人心中暗暗升起警惕。
这天,董羿与往常一样,在军营解散队伍之后,返回小院的路上,与董迁三人碰头了。
“族弟,有一个重要的信息。”
董迁凝眉道:“族弟应该知道,我所属的一曲兵马,负责的是都护府周围的巡逻事宜。阿升负责的,是龟兹郡王王宫附近街道的巡逻事宜。”
董羿点了点头,打起精神。
“我这两日发现,似乎已经很久没见到西域都护的车驾了...今日我细细思量,似乎在半月前,就有一大队车马从都护府后门出来,出城而去...”董迁道。
都护,就是西域这一片区域名义上的最高首脑。
为什么说是名义上呢,因为他下面有个董卓。
按理说,西域都护应该军政一把抓,戍己校尉应该听他调遣才对。但可惜,如今这位西域都护能耐不够,斗不过董卓,被董卓牢牢把持军队,他根本无法插手。甚至于连戍部候这一支兵马,也在董卓的掌控之下。
所以说,大汉帝朝在西域真正的话事人,是董卓才对。
但都护毕竟是都护,现如今大汉帝朝虽然日薄西山,但董卓还不敢明目张胆的欺压都护,因此,都护仍然还有不小的权利。
在这它乾城中,都护也是半壁江山。
但现在听董迁这么一说,董羿不由眉头一挑,吸了口气:“难道...西域都护也...”
“我和阿升、匀弟也是这么想的。西域都护,已经在半月之前,就离开了它乾城!”董迁目光如电:“甚至连家眷都一起迁走了!”
“为什么这么肯定?”董羿斟酌道。
“因为龟兹郡王!”董迁沉声道:“龟兹虽然被置郡治,但龟兹郡王一脉作为龟兹原本的主人,虽然在帝朝算不得什么,但在这它乾城中,仍然有相当的话语权。我这几日每天都看到龟兹郡王府的人到都护府去求见都护,但都不得见。”
他看着董羿:“都护虽然位高权重,但也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龟兹郡王府的拜会。”
“因此族兄断定,都护已不在它乾城中?!”
“正是如此。”
“嘶...都护都跑了?”董羿的眉头皱的很深:“到底是为什么?作为西域的最高长官,守土有责,他难道就不怕帝朝律法?这可是夷三族的大事!”
“也许!”
两人同时眼睛一亮:“帝朝的命令?!”
“有这个可能!”
董羿握了握拳头:“如果这个猜测成立,那么只有一个答案——帝朝要放弃西域!”
“放弃西域...”
几人忽然觉得浑身无力。
“为什么要放弃西域?”董升嘟囔道:“这么大一片土地,还有丝绸之路,难道都不要了?!这特么谁出的主意?!”
“也许是我们猜错了。”董匀道。
“不管怎么样,这事都很严重。现如今,董校尉也不知在何处,这它乾城作为帝朝统治西域的中心,一旦大事发生,这里就是风暴的中心。”董羿斟酌道:“我们须得谨慎了!”
...
大汉帝朝光和六年,大风历五九四一年,秋,八月。
它乾城戍己校尉府。
董卓魁梧的身躯裹着红亮的战甲,立在首位。一身威势,如长江大河,席卷整个厅堂,压的厅中的昊阳灯似乎都暗淡了不少。
厅堂中,董旻、李傕、郭汜、牛辅、张济、樊稠、华雄七人列立于左右。
这七人之中,董旻乃董卓亲弟,牛辅乃董卓女婿,其余几人,皆其心腹大将。
“北狄鲜卑部势大,近年来多有攻破凉州、并州、幽州三地边疆防线之举,西域也为其虎视。西域地理位置偏远,仿若飞地一块,补给、兵马调配较之其他边防区域更加困难,一旦凉州被攻,西域与帝朝之间的联系极有可能会被掐断。为避免防线拉的太长,首尾不能相顾,因此帝朝决定收缩防线,放弃西域!”
董卓声音极为沉重。
作为西域戍己校尉,手握西域兵马大权,却要在不战一场的情况下灰头土脸的撤退,虽说是战略撤退,但对性格强硬的董卓而言,这就是一个耻辱。
闻听董卓此言,其麾下七人,除了董旻,其余皆面露无奈、愤懑之色。
“到底是哪个龟儿子出的主意!”
华雄嚷嚷开了:“要俺华雄说,该挥兵北攻,打特娘的!鲜卑蛮夷什么玩意儿!将军,末将心里憋屈!”
“将军,这些年来,我等戍守西域,总是被动挨打,现在一场不战就要撤退,着实...着实让人难以接受!”
李傕开口道。
其他几人也齐声附和。
董卓摇了摇头:“没有天子令,我等岂敢随意发兵?再则...物资补给,都在都护杨雍手中捏着...”
虽然董卓在西域一言九鼎,但无奈后勤补给被掐着,也只能按照帝朝的意思来办。
要不然,董卓早就主动出兵攻打北狄蛮部了,哪里会像现在这个样子,守在城池里,每隔几天就被蛮夷侵凌一次?
这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