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高湛的目光,安歌起身上前,缓缓来到他身侧。她垂下眸,望着杯中潋滟的酒水,轻声吐气说道:“王爷,请喝酒……”
话音未落,却见一只沉稳有力的手托住她的肘部,轻松一拽,她便旋身跌落塌上,靠入一个温热的怀中。那酒杯则被他顺势接过,一饮而尽。
“本王刚刚说的是……怀里。”贴着她的耳际,高湛带着酒气的声音仍是平静而冷淡。
除了谢邈以外,安歌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男子,因而不免有些心慌意乱,说话时的底气也卸了三分:“安歌怕自己不知礼数,唐突了王爷……”
“说来说去,也就这些借口。想欲拒还迎?以你的姿色还差了几分。”他冷冷笑道,目光扫视席间,“不过……似乎也有人很吃你的这一套。”
安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见下首的刘豫章正看着自己。目光相遇,他忽然转过头,大声让下人再送几壶酒过来。
“安歌姑娘,我卢浚逸也要敬你一杯。这一曲一歌一舞,可谓大饱眼福。”
对席的卢浚逸忽而朗声道,向着安歌遥遥举杯,尔后豪爽地一饮而尽,安歌忙笑着承让,也回敬了一杯。
“季云兄,卧榻之侧,岂容一个妖女伺候?”
刘豫章坐在一旁,面带不屑地说道。这“妖女”二字一出口,让许多人顿时对安歌侧目而视。
“刘公子,几日不见,力气不知道有没有见长,但这记忆力似乎退步得厉害呀?”安歌却不羞不恼,好整以暇地说道,“明明是我用巧计赢了你,愿赌服输,你怎能反咬我为妖女呢?”
刘豫章顿时涨红了脸,恼怒地分辩道:“你怎么可能有如此力气,定是妖法作怪!有本事你现在过来,我们再比一次,我必要赢你。”
这更是吊起了众人的胃口。于是,席上有人好奇相问,卢浚逸便把事情前后添油加醋地描绘了一番,譬如安歌如何以区区一指压制住刘豫章,他又是如何用力过猛摔了个四足朝天。
在众人的哄笑中,刘豫章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刘豫章就是一根筋,直心肠。你若胜他一朝,他便会服你一世。”高湛在安歌耳边幽幽说着,“傻子,总是不思悔改。”
安歌瞥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何出此言,却见他将斟满的酒杯放于唇边,神色如常地说道:“豫章,你就不敬安歌姑娘一杯吗?”
刘豫章表情不郁,却还是慢慢地站了起来,拱手为礼,并举起一杯酒。
“之前恕我冒昧,多有得罪,望姑娘见谅。”
他的语气生硬,像是恨不得上前与安歌打一架,却碍于高湛的面子才作罢。
“无妨,你我便杯酒泯恩仇吧。”
她盈盈一笑,再饮一杯,心里对高湛的反复无常颇为心惊,因而也放弃了为难刘豫章的念头。
酒至酣时,宴席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处处弥漫着迷醉的气息。
赵府中的桂花酿与丹青珍皆是味道甜美的果酿酒,入口柔和,烈度虽不如乐坊的春日宴,但后劲却也非同小可。安歌虽有意节制,还是随着众人一起喝了不少。在偏厢中款待她们的酒菜安歌几乎没有动筷子,因而几杯酒下肚后,她便觉得腹中有些灼热。
“安歌姑娘,尝尝这莲蓉月饼吧。”
身侧的穆离轩像是看出了她的不适,微笑着推过来一个精致的墨绿小碟。安歌才留意到,他和莲儿的席上所用的膳食与旁人有别。
莲儿远远地向她抛来一个微笑,“我到了大齐之后,吃不惯这里的东西。这是叔叔……让使团的后厨做的,特别好吃。”
安歌抿唇一笑,没有拒绝。月饼口感松软香糯,蜂蜜的清甜弥漫于唇齿之间,让她的精神也为之一振。
“味道柔和甜美,穆王爷果然是此中行家。”安歌仰起脸,冲他一笑,便是这片刻的对视,她便觉得一股幽幽如兰的香气拂面而来,充斥着周围的空气,仿佛穆离轩近在咫尺。
“南诏王穆容煜厨艺精绝天下,他的叔叔又岂是等闲之辈?”高湛轻轻一扯,将安歌又带回怀中,目光定定地看着穆离轩,“说来我与南诏王也曾有数面之缘,当年在宫里也算旧识,不知穆王爷可知道?”
“那是自然。”穆离轩唇角带笑,举杯再进,“当年在宫里,多亏澄江王多有照拂,小侄才能平安归国。”
安歌被夹在中间,也不好插嘴,只能尴尬地放下筷子,一言不发地听着。
“多年未见,不知南诏王一切可好?”高湛似是无意地问道,语气却开始有些咄咄逼人,“我曾听人传言,穆容煜从未亲理朝政,国中大小事项,一应由王爷处理。”
“煜儿自幼体弱,当年在大齐居住时便常常因谷物过敏,卧床休息,归国之后也仍在调养,只能在塌前理政。”穆离轩答道,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瞥了安歌一眼。
歌儿,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娘的声音蓦然在耳边响起。
安歌连忙低下头,躲过穆离轩勾人的目光,同时也中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高湛的右臂轻轻搭在她的腰间,宛如一块炙铁,让她坐立难安。
“原来如此,此番使团进京,我还想着或许有缘再见。可惜。”高湛示意安歌给自己斟酒,“不过,能有幸与南诏赫赫有名的摄政王相识,也是季云的福气。来,我再敬王爷一杯。”
两人推杯换盏,又是一阵言笑。席间有歌舞助兴,众人互相恭维、祝酒,怀才者赏月吟诗为乐,安歌没再多话,默默听着旁人交谈。
直至堂上的长烛燃过大半,高湛见时候不早了,便向赵宇示意,将宴席引向尾声。
堂客一一向主人拜别,并在仆从的引领下秩序离席。赵宇睁着迷蒙的醉眼,向着翠翘耳边切切说了句什么,惹得她霞飞双颊,嗔怪地瞪着他。
许氏早就借口不适先行告退了,赵宇便拥着翠翘先行离席。安歌望着他们再度成双的背影,抿唇而笑。若翠翘能因此顺利生下一儿半女,日后在府中站得更稳些,她便于心已足。
“多谢王爷设宴款待,我和莲儿便先行告辞了。”穆离轩笑道,红裳也随他起身,垂手站在一侧。
高湛眸色幽深地看了红裳一眼,似笑非笑道:“穆王爷,何不让红裳姑娘伺候你安歇?”
穆离轩淡淡一笑,推脱道:“王爷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夜里向来少眠,近来又车马劳顿,不便烦扰红裳姑娘。”
高湛似乎有意相劝,莲儿却一把挽起红裳的手,笑道:“那不如让红裳姐姐到我房里来,陪我聊聊天吧!”
高湛那未出口的话,变成了一抹薄薄的笑意:“如此,甚好。”
三人便就此离去。
安歌站在高湛身后,轻舒了口气,小声说道:“那安歌也告退了。”
高湛突然回过身,目光沉沉地压在她脸上,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谁说了准你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