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西里斯完全惊呆了。刀太锋利了,好长一会儿他一动没动,只轻微晃动一下。观众们一定认为这又是一出戏剧性的把戏,落下的手是假的。血没有马上流出来,这也进一步哄骗了观众。他们兴趣极其浓厚,但并没有感到惊恐。这时奥西里斯突然抽回胳膊,握住下臂的断肢处,令人恐怖地大叫。就在那一刻,血从指间突然涌出,顺着白袍子喷溅下来,像溢出的红酒沾染了它。奥西里斯握住他的断肢,摇摇晃晃走过舞台,开始尖叫。那叫声又高又清晰,带着致命的痛苦,打破了观众满足的情绪。他们第一次意识到亲眼目睹的不是虚构的表演,但是他们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令人恐惧。
奥西里斯还没走到舞台边,塞特拖着那双沉重的弓形腿紧跟上来。他抓住奥西里斯的断肢处,将他拖回舞台中央,把奥西里斯四仰八叉扔倒在石板上。奥西里斯躺在血泊里,金属箔制的皇冠从头上掉下,黑色发辫散落到肩上。
“请饶恕我。”奥西里斯尖声叫道,塞特则站在他头上方笑着。那是真正取乐式的放开嗓音大笑。拉斯弗变成了塞特,塞特极大地愉悦着自己。
野蛮的笑声把观众从恍惚中唤醒。然而,幻觉结束了。他们不再相信自己在看演出,对于所有人来说,这个恐怖的场景已变成了现实。当他们目睹他们崇敬的神被杀,女人们尖叫,男人们愤怒地吼叫。
“饶恕他!饶恕伟大的奥西里斯神!”他们号叫着,但没有一个人站起来,冲上舞台,去阻止悲剧的发生。他们知道,凡人无法左右神之间的斗争,无法抑制他们激烈的情绪爆发。
奥西里斯伸出剩下的一只手,去抓塞特的腿。还在狂笑的塞特抓住他的手腕,抻直整条胳膊,就像屠夫肢解羊的肩膀前检查着。
“把它砍掉!”人群中一个声音尖叫道,充满了浓厚的血腥味。观众的情绪又一次激荡起来。
“杀了他!”又一声尖叫。我一直不明白,血腥和暴力杀戮的场面如何影响到最温和的人。我甚至被这可怕的景象震撼了,感到厌恶了,恐惧了,真的,但是台下的人却变得兴奋起来,令人厌恶。
塞特随意一挥剑,砍下胳膊。奥西里斯向后倒去,抽搐的胳膊还握在塞特满是鲜血的拳头中。他努力站起来,但没有双手作支撑。他的双腿抽搐地乱踢,头不停地向两边甩打,尖叫着。我强迫自己不要转身离开,尽管我的胃肠不断翻滚,口干舌燥,我还在观看。
塞特在手腕关节和肘关节处把胳膊砍成三段,把断肢扔向拥挤的观众。肢解的断块在空中旋转,洒下红宝石样的血珠。他们就像法老动物园里到进食时间的狮子,喊叫着,举起手,抓住他们的神的高贵遗物。
塞特继续饶有趣味地工作着。他在奥西里斯的踝关节处切下双脚,在膝盖处割下腿肚,在臀关节处切下大腿,向人群中扔去。这些乌合之众叫嚷着还要。
“塞特的护身符!”人群中传来一声号叫。“给我们塞特的护身符。”呼喊声一片。根据神话传说,护身符是所有魔咒中最有威力的;有护身符的人控制着阴间的所有黑暗力量。奥西里斯的身体被肢解成十四个部分;伊西斯和来自地球边远地区的姐姐奈夫西斯寻找塞特扔到四处的肢体,但有一部分一直没找到。塞特的护身符和拉斯弗从我身上剥夺去的是身体的同一部位;我的那部分被制成了美丽项链的挂件,是英特夫领主的恶毒礼物。
“给我们塞特的护身符!”暴民们号叫着。塞特俯下身,拿起脚边这个四肢全无的躯体上被血浸红的上衣。他还在笑。我浑身发抖,听出了这个惨无人道的声音,这个我在受惩罚时经常听到的声音。我心怀同情,再一次体验了腹股沟火烧的感觉。短刀在塞特毛茸茸的爪子里一闪,他的手沾满被害人的鲜血,不断向下流淌。他高高举起割下来的那个可怜的器官残骸。人群一再要求。“把它给我们。”他们乞求。“赐予我们护身符的力量。”这一景象已经把他们变成了掠夺的野兽。
塞特没理会他们。“礼物。”他大喊。“一位神给另一位神的礼物。我,塞特,黑暗之神,把这个护身符奉献给法老神,神圣的麦摩斯。”他那双有力的弓形腿沿台阶跳下,把残骸放在法老脚旁。
令我感到诧异的是,国王身体前倾,把残骸捡起来。他脂粉下的表情被咒语镇住了,好像这是真正的神的遗物。我确信在那一刻,他真的相信那就是神的遗物。他一直用右手拿着,直到后来发生的事。
礼物一被接受,塞特又冲回舞台上,继续屠杀。直到如今仍困扰我的是,那个可怜的被肢解的家伙仍活着,一直到最后都有知觉。我意识到,我给托德吃的药几乎没有麻木他的知觉。他躺在血泊中,左右转头——这是他身体上唯一能移动的部位。我看见他眼中可怕的痛苦。
当塞特最后砍掉他的头,抓住粗发辫拿起来让观众欣赏时,我感到极大的轻松。即使在那一刻,那个可怜人的眼睛还在眼眶中乱转,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次寻找,最终,目光呆滞,盯在那里。塞特把头抛向观众。
这样,我们演出的第一幕就在汹涌的、狂热的掌声中结束,掌声似乎要撼动神殿花岗岩柱子的根基。
演出间隙,我的奴隶助手把场景中屠杀造成的可憎痕迹清理干净。我特别关心的是洛斯特丽丝小姐不要知道第一幕中真正发生的一切。我希望她相信,一切都按排练的进行。所以我安排她待在自己的帐篷里,塔努斯的一个手下在门口看守;同时,确保她的忠实女仆不能有一个进场窥视第一幕,跑回来向洛斯特丽丝汇报。我知道,如果她知道了真相,她会心烦意乱,演砸自己的角色。我的助手用舞台上的尼罗河水冲走那些恐怖痕迹。我匆忙来到我女主人的帐篷,安慰她。看到她对刚才的事一无所知,我对自己事先所做的一切安排、采取的一切措施很满意。
“哦,泰塔,我听见了掌声,”她高兴地和我打招呼,“他们喜爱你的剧。我真为你高兴。你完全应获得成功。”她孩子般地笑着。“听起来他们相信杀死奥西里斯是真的,你淋在托德身上的几桶牛血真的成了神的血了。”
“确实,我的主人,他们似乎完全被我们的小把戏欺骗了。”我赞同地说,虽然我对刚才经历的一切仍感到头晕、恶心。
洛斯特丽丝小姐什么也没怀疑。我把她领上舞台时,她几乎没瞥见石头上还留有吓人的污迹。我把她安排在她开场的位置,调整好火把的光亮,突出她的美丽。虽然我对此已十分习惯,但她的美丽仍让我窒息,让我的眼睛充满泪水。
她躲在亚麻幕帘后,我走出来面向观众。这次没有嘲讽的掌声。在美妙的诗中,我描述伊西斯和她的姐姐奈夫西斯哀悼兄弟的死亡。所有人都被我的声音吸引,从法老到最吝啬的侍臣。
我走下台,幕拉开,展现出伊西斯的悲伤形象。观众们大声赞叹着她的美丽。在第一幕的血腥恐怖之后,她的出场越发感人。
伊西斯开始演唱对逝者的哀悼,声音在神殿阴暗的大厅里回荡。当她的头和着歌声有节奏地摆动时,火把光映照在青铜月亮投射的摇曳光线上,照射在她带角的头饰上。
她唱歌时我认真地看着法老。他的眼睛从没离开她的脸,他的嘴静静地随着她嗓子里唱出的歌词一起动。
我的心是一头受伤的羚羊,被我悲伤的狮子爪撕裂……
她哀悼着;国王和他的随从跟她一起伤心悲痛。
蜂巢里没有甜蜜,被抛弃的花朵里没有香味。我的心灵是一座空神殿,被爱神遗弃。
坐在前排有两位国王的妻妾在抽鼻子、哭泣,但没有人看她们。
我微笑地看着死神的阴郁面孔。我会高兴地随他而去,如果他将我领入我爱人的怀抱。
现在,不仅是国王的夫人们在哭泣,所有女观众都在哭泣,大多数男观众也哭了。她的话语和美丽令他们难以抗拒。神和凡人不可能流露一样的感情,但泪水沿着法老面颊上的白色脂粉缓缓流下,留下一道道痕迹。他像猫头鹰一样眨着涂有厚厚眼圈粉的眼睑,盯着洛斯特丽丝小姐。
奈夫西斯上台,和她的妹妹一起演唱二重唱,然后两个女人手拉手去寻找奥西里斯四散的尸体碎片。
当然,我没有把托德被肢解的尸体放在那儿让她们去找。演出间歇,我的助手已取回那些碎片,并按着我的指示把它们送去做防腐处理。我要自己掏钱为托德举行葬礼。至少在我看来,这个可怜的人被杀害有我部分责任,我应该做些事来弥补。虽然他被肢解的身体缺少的部分仍握在法老手里,但我希望众神能把他的情况当做例外,允许托德的幽灵进入阴间,在那里他可能不会大骂我。无论在哪里——这个世界还是另个世界,有朋友是明智的。
为了重现神的身体,我请大墓地的殡葬师为我造了一个宏伟的木乃伊棺柩,描绘出奥西里斯享有的全部王室特权,以及死时双臂在胸前交叉。我把这个棺木切割成十三个部分,像小孩堆积木一样把它们拼装起来。
当两姐妹捡回每一个碎片时,她们唱了一首颂歌送给神的身体各部分——他的手、脚、四肢、躯体,最后是神圣的头。
这双眼睛,像天空中的星星,一定永远闪亮。
死亡不会让这样的美丽黯然失色,裹尸袋包不住这样的庄严。
除了丢失的护身符,两姐妹终于把奥西里斯的尸体重新拼接在一起,大声诉说着如何能让它重生。
我把此处当契机,在演出中加入重要元素,使其更具戏剧效果,吸引普通观众。我们大多数人都会有很强的好色心理,如果剧作家和诗人希望作品被大多数观众欣赏,他必须把此牢记在心。
“只有一个办法能让我们亲爱的君主和兄弟重生。”我让奈夫西斯女神说出这句话。“我们中的一位必须和他破碎的身体进行生育的行为,让它再次完整,并激起体内的生命火花。”
观众们的兴趣被激起来,怀着期待的心情向前倾身,等着听下面的建议。建议中有吸引在座各位最好色的内容,包括乱伦和恋尸狂。
对于在舞台上如何展现奥西里斯复活神话中的这一情节,我曾苦苦地思索。当我的女主人宣布她愿意从头至尾演好她所扮演的角色时,我十分惊讶。她甚至无礼地对我咧嘴笑,厚着脸皮指出,她可能会从中获得一些宝贵的知识和经验。我不确定她是在说笑话,还是真想经历一番;但是我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展示她说话算话的品质。她家族的名声和荣誉太珍贵了,不可当儿戏。
在我的示意下,亚麻幕帘再一次拉上,洛斯特丽丝小姐很快离开舞台。
她的替身是一位高级妓女,通常在港口妓院里做生意。从面试的几个妓女中,我雇了她,因为她年轻漂亮的身体很像我的女主人。当然了,她的面容不及洛斯特丽丝小姐漂亮,但那时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像她那样漂亮。
替身女神一就位,舞台后方的火把就照得通亮,把她的背影投射到幕帘上。她开始以最具挑逗的方式脱下衣服。男观众为摇摆的阴影欢呼,以为看见的是洛斯特丽丝小姐。妓女用越来越下流的表演回应着人群的欢呼。就像第一幕中屠杀奥西里斯,这一情节安排受到同样欢迎。
剧中的行为表演让我这个作者能暂时好好地休息一会儿。如果没有人强烈要求坚持演下去,我怎么能设计生殖情节呢?我们只是看见奥西里斯被有力地剥夺了生殖力。最后,我不得不屈服于令人厌恶的老套戏剧手段,即众神和他们超凡力量的介入。对于其他剧作家在作品中使用这些手段,我曾嗤之以鼻。
当洛斯特丽丝小姐从舞台侧面说台词时,她在舞台阴影里的替身站在奥西里斯的木乃伊形象上方,做出一系列神秘的手势。“我亲爱的兄弟,用我们的祖先阿蒙拉赐予我的罕见的非凡力量,我为你恢复残忍的塞特从你身上野蛮撕去的男人器官。”我的女主人吟诵。
我已给木乃伊箱子安了一个装置。我在奥西里斯所躺位置的上方神殿屋顶安装了一个滑轮,通过拉动穿过滑轮的一段细亚麻绳,可以把尸体抬起。一听到伊西斯的话,用铰链和神的外阴处接合的木制阴茎——有我胳膊那样长——雄伟辉煌地升起,挺直。观众发出敬佩的赞叹声。
当伊西斯抚慰它时,我突然拽动绳子让它跳跃、抽动。观众爱它,当女神爬上神的仰卧着的木乃伊时,就更爱它了。她模拟的动作惟妙惟肖,让人不由对她的技巧表示信服,我选的这个妓女一定是性爱艺术的一名真正伟大的代表。观众们完全欣赏她超凡的表演,吹口哨、大声喊下流的话,怂恿她继续。
在表演的高潮处,火把熄灭,神殿陷入黑暗。黑暗中,角色再次替换;火把再次点燃时,洛斯特丽丝小姐站在舞台中央,怀里抱着一个新出生的婴儿。几天前,一个厨娘刚生完孩子。这简直是对我们的演出的最大支持。
我把她的小孩借来表演。
“我把地狱之神奥西里斯和月亮星星女神伊西斯生的儿子给你。”洛斯特丽丝小姐高举起婴儿。孩子被眼前如海般的陌生人吓呆了,鼓起小脸,号啕大哭,小脸变得鲜红。
伊西斯提高声音盖过他的哭声,喊道:“问候小荷鲁斯神,风和天空之神,天堂的鹰隼!”一半观众都是荷鲁斯人,他们对守护神的热情无休无止。他们在一片噪杂混乱中站起来。第二幕结束了,对我来说又是一次成功,对婴儿神来说则有些感到羞愧。后来发现,这个婴儿的襁褓已被粪便严重弄脏。
最后一幕开始,我又朗诵了一段描述荷鲁斯童年和成年。我说到伊西斯给予他的神圣指示。我讲述时,大幕拉开,展现出舞台中央的女神。
伊西斯在她女仆的侍候下正在尼罗河里沐浴。湿袍子贴在身体上,白色的皮肤发出耀眼光芒。乳房模糊的轮廓尖端是处女粉红色的小玫瑰花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