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猎,是一种集体的大规模行猎活动,通常由三四人至七八人围作扇面形共同向野兽射击,在众猎人中,常有一个空手人监视野兽行踪或者指挥狩猎行动。见于岩画的围猎情景,正如斯·依·瓦音什捷仁对图瓦人围猎描述的那样:“围猎的猎人,一般由四至六人组成,但有时甚至还要多一些,他们彼此之间拉开一定的距离,在鹿訾的周围形成一个包围圈,然后慢慢缩小。每个猎人都要声嘶力竭地呼喊,并且千方百计制造出最大的响声,以使猎兽惊惧乱跑。这样,围猎的结果,有时能使整个兽群成为猎人们的胜利品。”无疑这种行猎,完全是一种有组织、有分工的集体劳动。
见于阴山岩画的围猎活动,给后世狩猎活动以深刻的影响,直到元代阴山地区依然有围猎活动,而且其围猎方式与见于狩猎时代的围猎岩画近似。
金代末年,耶律楚材随从太宗窝阔台进行一次大规模的围猎活动。事后他写了《扈从羽猎》诗一首,其诗日:
湛然扈从狼山东,
御闲天马如游龙。
惊狐突出过飞鸟,
霜蹄霹雳飞尘中。
马上将军弓挽月,
修尾蒙茸卧残雪。
玉翎犹带血模糊,
骤耳嘶鸣汗微血。
长围四合匝数重,
东西驰射奔追风。
鸣鞘一震翠华去,
满川枕藉皆豺熊。
这首诗,从围猎开始写到围猎结束。从描写的场面,可以窥见这次围猎规模之大,声势之盛,其雄壮,其激烈,活灵活现地展现在我们眼前。阴山岩画中的围猎盛况,虽已成为历史的陈迹,然而《扈从羽猎》却为我们更好地想象当年阴山狩猎的情景提供了生动的图画。
桌子山太阳神岩画
内蒙古乌海市海勃湾东南,有一座平顶山,高冠众峰之首,这就是桌子山。山下有一片片石灰岩盘石,远望犹如蔚蓝的池水镶嵌于高山黄水之间,这便是桌子山岩画所在地。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夏日之晨,我又走进了这条偏僻幽静的山谷,我又踏上了这片闪烁着人类智慧之光的土地,面对这块珀碧蓝色的盘石,我的心又一次引起难以抑制的激荡。这片位于召烧沟南畔的岩画,是镶嵌在乌海大地上的一块瑰宝,是聪颖的先祖用心血和汗水凝聚在这片古老土地上的一部壮丽画卷。
这片岩画宝地,虽经千年的风化水蚀和人为践踏而使画面失去了当年的丰采,然而每当旭日东升或当壮丽的红日即将沉落的当儿,平时看不见或看不清的画面,会最佳状态地呈现出来,我恰巧在那个时刻赶到,而观赏到这里岩画世界的真貌。一幅幅奇丽的画面出现了,那些磨刻很深的人面像在我眼前活跃起来了,个个图像怪诞离奇,古朴斑斓,千奇百怪,无奇不有:或五官具备,或用象征性的刻痕表示五官;或盛怒或笑容可掬;或仿佛在宁静中沉思着什么,或作常态;或有头饰,或有耳饰。真是生动极了,丰富极了。这些奇谲而荒诞的形象,给人一种不同凡响的境界。t酊对这生动有趣的岩画,我的想象被牵动起来,越过平川,飞向山峦,飞向岩画呈现的世界。
在各种各样的人面像中,有一种最多最引人注目的形象,它以一种程式化的模样反复出现:在头形轮廓的头项或头形周缘,布满毫芒状物,就像太阳的光线,辐射到四方八面,其间还有小凹穴,散于其间。与此相类似的人面像分布极广,在内蒙古阴山,江苏将军崖,台湾屏东山,以及乌苏里江东畔的舍列缅捷也沃村、黑龙江北畔的萨卡奇——阿梁村,韩国蔚山盘龟台和加拿大西海岸的圆石上,都见到这类图像。
这种人面像的共同特征:
1.一般磨刻在山口,迎向东方;
2.大都成群分布,构成规模宏大的人面壁;
3.较其它人面像大,磨刻最深;
4.面部呈现着喜怒哀乐表情;
5.图像间点缀有星、月等天体形象;6.悉作正面形,面向着观众;
7.头形轮廓外,有射向四面八方的光芒;8.面部庄严肃穆,给人以神圣不可侵犯之感。
综合以上各点,只有头戴太阳光冠的太阳神才具备这些特征。捷克学者赫罗兹尼在《西亚、印度和克里特上古史》中说:亚述——巴比伦尼亚文学之亚勾(agu)起源于苏美尔文字之(apa),意为“王冠”。还有一个神,其名字是亚勾(agu),我把它解释为太阳的光冠之神……印度的米提拉神也是一个太阳光冠之神(三联出版社,1958~第251页)。
见于桌子山岩画那种头戴光冠的神像,应即“亚勾”之类的太阳神。
岩画中的太阳神,既具自然物(太阳)成分,又有人(人面)的因素,即人的正面形象+太阳光辉=太阳神。这种人、物互化的特点,起源于遥远的古代,是远古人类对世界本质模糊认识的表现。
我国太阳神崇拜时代的情形,在神话和古史传说中也得到反映。发祥于渤海西岸的东方夷人集群主要以鸟为图腾,普遍崇拜太阳。伏羲的本名溥曦,就是一个太阳神。其他如太皓、太吴、帝俊、重华、高阳等,本来也都是中国古代太阳神的尊号,后来才作为人君的名号。东夷另一个太阳系的领袖太嗥和少蛑,也是太阳神的尊号。“昊”字就是头上有太阳或冠戴太阳王冠的大人。唐兰先生说得好:“古代人的想象中,大人就是巨人,是真的顶天立地的,所以他的头就代表了天,而“大”字下面画一画来代表地就是“立”字,也就是“位”字,“昊”字本来作“炅”,像正面人形而顶着太阳,也可以说他的头就是太阳,所以古代把天叫做昊天……那么,东方民族称他们的君长为太吴、少昊,就因为他们是代表天上的太阳神。因为东方民族自认为他们的地区是太阳出来的地方,所以认为太阳神是天神中最尊贵的。”其说甚是。古金文中的“皇”字,与头戴光冠的人面形太阳神岩画的形象极其相似。著名学者王国维说,“皇”字金文像日光放射之形,是很有道理的,换句话说,金文中的“皇”字,采取了太阳神的形象。皇就是太阳神,这与神话和古史传说正同。桌子山召烧沟岩画,展现了我国远古时代对太阳神的崇拜情景,是对我国古史传说的生动描绘……
我的想象驰骋着,从远古传说,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又回到了我立足的岩画旁,四周静静的,山静,沟静,天空也静。在我的感觉中,桌子山竟是那样的神奇、威严、辉煌,召烧沟洋溢着迷离的色彩,热烈的气氛。再转而凝视这部凝聚着先人智慧和汗水的史诗——岩画,使人流连忘返,在沉思岩画世界的历史、它的价值,以及它留示给后人的启迪……桌子山岩画一定会被越来越多的人们认识、理解和珍惜,它必然会发出绚丽夺目的光彩!
离开桌子山岩画时,阳光把群山染得一片金黄。
岩画与整个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等雄伟奇异的地貌浑然融为一体,仿佛历史、世界、人生、艺术等都凝聚在那片岩石的画面之中了。它超越了一切,体现为创造的永恒和永恒的创造。人类现有的艺术形式很难有如此的审美震撼力。
贺兰口神秘的面具岩画
贺兰山是宁夏与内蒙古的界山,是宁夏平原的西北屏障,由西南向东北绵延250公里,东西宽15~60公里,最高峰海拔3556。贺兰山名字的来历,据唐代《元和郡县图志》载:“山有树木青白,望如骏马,北人呼骏为贺兰”,也即“骏马”之意。
该山山高谷深,层峦叠嶂,林木苍郁,正如明人的诗赞日:
“贺兰之山五百里,
极目长空高插天。
断峰迤逦烟云阔,
古塞微茫紫翠连。”
山中峰高林密,水丰草茂,使山间气候阴凉湿润,至今成群的马鹿、青羊、盘羊、獐子、石鸡、蓝马鸡等珍禽异兽出没于深涧林中。沟中水声潺潺,清水甘冽。这样的山光水色,自古以来是北方猎牧民族驻牧生息之地。在劳动之余,他们用灵巧的双手和简陋的工具,在溪水叮咚的水边,在壁立千仞的石壁上,敲凿了一幅幅珍贵的岩画,以表达自己的生产、生活情景和传达自己的心声。贺兰山岩画以它的自然、犷野、古朴、稚拙之美,给观赏者以震撼。每当入山而行,恍如重返了古代的人生,似走进了一个神秘的洞天。一幅幅岩画是写在石壁上的春秋,是刻成图像的史诗,是中华民族灿烂的黄河历史文化的载体。
贺兰山岩画分布广、数量多、内容丰富、时间跨度长、作画民族多,是北方草原又一岩画宝库。
迄今为止,在贺兰山宁夏一侧(东)从IE往南岩画分布点共20多个,主要有麦如井、树林沟、韭菜沟、归德沟、黑石峁、大西峰沟、小西峰沟、白头沟、插旗沟、贺兰口、苏峪口、回回沟、大韭菜沟、口子门沟、芦草沟、四眼井、石马湾、黄羊湾、苦井沟等地,以贺兰口、苦井沟为最有代表性,不仅数量多,也最有风趣。在贺兰山内蒙古一侧(西),从北往南,有阿着善左旗的星光、中梁沟、松鸡沟、大井山等地。
岩画的内容有动物、人物、手印、脚印、车辆、工具、武器、人面像、建筑物、植物、天体、狩猎、放牧、争战、巫师、舞蹈、杂技等。这些艺术珍品,不仅是北方游猎民族文化园地中一枝耀眼夺目的奇葩,也是全人类共同的精神财富,有很高的艺术、学术价值。
贺兰山的早期岩画,以银川市西北贺兰县贺兰口最有代表性,岩画的内容可将我们引进到远古的面具世界。贺兰口位于贺兰山东麓,这里山势巍峨挺拔,云雾缭绕,充满了神密的色彩和诱人的魅力。
走进沟中,只见清溪畅流,蓝格茵茵的天宇下,百鸟翱翔。遥望沟畔,群峰竞秀,危崖欲坠,好一派迷人风光。沿山几步,便在石壁上看到一片片千姿百态的人面像,其下有一裸体巫师,正以双臂曲举着作法,以及牦牛群、鹿、手印等。不过最引人注目的是人面像。
贺兰口岩画约200多幅,集中在从沟口往沟里约1公里的沟两边石壁上,其中人面像约占五分之四,因此,人面像是这里的主要题材。这里人面像之多,形态之多样,可以与内蒙古桌子山和阴山默里赫图沟相媲美,是阴山一贺兰山人面像最密集的地区之一。
人面像岩画分布在一个广阔的地区,是围绕太平洋沿岸一个最古老的文化现象。这些类似人面、兽面和魔鬼的形象,奇形怪状,变幻莫测。贺兰口的人面像,约可分为具象性强的和抽象性两种,有的有头饰或耳饰。除亚洲环太平洋地区,如韩国、中国和前苏联西伯利亚地区有广泛分布外,在太平洋的彼岸北美洲西北地区,如美国阿拉斯加州、华盛顿州,加拿大的不列颠哥伦比亚省西海岸,都有广泛分布。此外,澳洲也发现了类似人面像的岩画。
根据这种岩画题材出现的时间和分布的密度,大致可以认定我国北方草原阴山一贺兰山是人面像的发源地。这个事实有重要意义,人们可以拿它来证实观念传播的理论。当然,这里还有许多推测的成分,推测是有吸引力的,但是由于亚洲、澳洲和北美之间的距离,使得人们不得不采取慎重的态度。
在我国新石器时代遗址出土的陶器上,人面像纹饰屡屡见及,在黑龙江新石器时代遗址中找到的类似图案,是在距今7000~8000年前的陶器上,爱德华兹认为澳大利亚的人面像岩画,也有着类似的年代。如此说来,我国的人面像岩画的年代,上限可推至万年之前。人面像岩画在贺兰口经过一个漫长的岁月,大致的年代为新石器时代至青铜时代,距今约4000~8000年,个别的可能更久。
贺兰口这样大量的神秘面孔出现的原因是什么?这当然是读者最关心的问题。通常人面像出现在有魔法或作为纪念的地方,那里的图形的思想基础是复杂的神话传说、巫师活动和猎人魔法。有人说在北美太平洋沿岸北部印第安人岩画中,最“有趣的情节”,是各种各样形象的一类人假面具——面孔的题材,它与北美西北岸印第安人的秘密男子结社活动密切相关。秘密结社的发起人,在举行想获得保护神的典礼或引诱某种超自然力量时,年轻的猎人便去制作人面像岩画。
关于人面像岩画的含义既是各种神灵的载体,又是使人变成各种神灵的面具,因为人戴上面具可以是任何神灵。获得这种印象的原因,首先是没有躯体,只是一张脸,而且脸的本身也奇怪地变形了,变得极其图案化、抽象化。脸部轮廓内的花纹,也许是实际在脸上施行文身的表示。这种文身,是以不同的技法,比如弄出伤痕而施行的。
这一事实,把我们引导到同面具有关的广阔的意识领域中去。面具广泛地存在于世界上大多数民族之中,这在过去,它是超出现世的全世界的神秘性的存在,即神灵的表现。它作为使人变为精灵的一种手段而被使用,成为需要有神灵在座的宗教仪式不可短少的东西。T·戈伦堡对巴西的印第安人的信仰有如下一段论述:“这些神灵,隐藏在面具中,体现在那里,只要跳舞的人戴上那独特的面具,它就安稳地停留在这里。”人戴上了面具,他就变成了面具所代表的新的存在物。面具成为所体现的死者、精灵,或者是动物,那不是关于某些作用的观念和表现,而是确有实感的化身。
面具作为化身精灵的一种手段,在原始公社的社会生活中占有重要的位置。在那里,面具是作为恐吓妇女和孩子的手段,是这个结社的组织者们的工具。面具在最古老的狩猎仪式和游戏中也有重要作用,猎人戴上面具,身着兽皮,表示对动物的狩猎。
面具作为神灵的代表而出现在人世间,巫师脸上戴上了面具,就变成了神灵,成为彼岸世界的伙伴。巫师的面具,在蒙古族和西伯利亚许多民族使用过。巫师在秘仪的时候,经常更换面具,化身为各种各样的神秘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