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是我最无依傍的城市,就是说,没有亲戚,没有朋友,每次只能来去匆匆。因为这个缘故,已经去过很多次,却几乎没有具体印象,人家要问我,南京怎样,我绝说不出怎样来。我所知道的,就是书上介绍的那些:六朝古都,王谢旧家,江苏省会。
现在我却可以说一说南京。
某天,忽然接到宋君电话,约去南京会面。这样的约会,以前我还没有过。
一个编辑,一个作者,通过几封信,打过两次电话,很快就发展到约会见面的地步,我感到很有一点传奇色彩,在心里不断揣摩着见面的情景。
宋的声音是听到过的,略带一点鲁音的普通话。他这个人我也了解一点,是在南京大学学现代文学的,现在当编辑。此外一无所知。但他的内心却仿佛能揣摩到,热情、友好、肯帮助人。
到南京已是深夜,但大街上人头攒动,好不热闹。宋告诉我他住在湖南路靠近玄武湖的一端,就在那里接头。走在霓虹闪烁的湖南路上,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不禁感叹起自己的身世来,早点努力,不也可以在这不夜城中逍遥吗?到了湖南路最东端,我左顾右盼,希望立刻发现宋。但宋长什么样子,是高还是矮?他会穿什么样衣裳?毕竟在人群中找一个陌生人还是比较困难。于是到一个公用电话亭打电话。“我就来了,就来了,你别走开。”是宋的声音,也有些激动的意思。
似乎有心灵感应,在影影绰绰的灯光下,彼此一下子就认出来了。他说:“啊呀,想不到这么年轻!”我知道,他这是在拿我跟我稿子里的印象相比。有人看我的稿子,总认为我是一个老人,有个老先生还跑到我家来看个究竟,结果他再也没来过了,因为他实在比我大得太多。我一边打量宋,中等个头,偏瘦,面色清癯,显得很干净。他带我往里走,说吃饭去。彼时饭店大都已歇业,大排档还在经营。于是就到一个排档坐下,彼此说些仰慕的话。奇怪,我发现宋不像电话里那么健谈了。或许见了面什么也不用说了。
此后两天,宋带着我去清凉山,游莫愁湖,谒中山陵,逛夫子庙,上了秦淮河的画舫,尝了石头城的小吃。
南京最美的地方当属玄武湖,湖面的宽阔,四周围那些城墙、古楼,夜晚环湖的幽幽灯光,闹中取静,静中有动。特别是登上旧台城的鸡鸣寺,看看最无情的柳树,以及柳树缝隙的湖光山色,听着袅袅梵音大悲咒,忽然欲仙欲死起来。
晚上的玄武湖,大树中漏下的灯光,幽静安详。与宋并肩走着,我心想,今后,再来南京,不必做匆匆过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