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遂乘暇日,来到桃源。
满目是青翠的丘陵,绿的树,绿的田园,一条白水始终傍行在汽车边上,中巴车师傅像潇洒的样子,常把油门踩到最大,发出与寂静群山极不相称的声音,嘴巴里叼着劣质香烟,发出潇洒的同时也是难闻的气味。沅江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跟在车边流淌,几乎也看不见流淌,只有很少的小划子顺流而走。在312国道桃源段,看不到烟囱、黑烟,车流也并不大。所以那个县城也很小,不过就是一个小镇,几乎也听不到市声和喧嚣。
来到桃花源,天色已晚,大门正在312国道旁。昏暗的天空和寥寥几个行人,显出一种凄清和悲凉。我是一个尚未阅尽繁华之人,对于枯瘦、寂寥不过是一时兴起,来到桃花源,原本不过要在热闹之后找一点冷清,而到这冷清之处寻一点热闹罢了。既没有热闹,且消受冷清则个。
向山里去,路径已经十分昏暗。几个游人打着手电正往外走。一路上没有什么可观,也实在看不见什么,只听到倦乌归林的扑棱之声。走到一个山岩前面,忽然没有去路。正纳闷,忽然听见一个声音,正要惊跳,却道:“要手电筒吧?”原来是卖手电简的。“我有。”是儿子的声音。他什么时候倒带了手电筒?一直也没吭声。“刘冬阳书里不是说要过一个洞吗?洞口就有卖电筒的。”
这小子,真有两下子!
打开像萤火虫一般的电筒(那本来是在馆子里吃饭时,酒瓶里附送的小玩意),穿过那道山岩,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原来已到秦人村了。
鸡不鸣,犬不吠,人正要歇了,整个世界都将静下来了。
顺着屋舍前行,终于寻到延至馆。此时延至馆只能看出个大概,是个方形的四合院子。屋前屋后都是高山,淡淡的雾气氤氩着,影影绰绰。门口有一个山塘,尚有一闲居钓者静穆地站在塘边,捧着他的钓竿,令我立刻想起康科德的梭罗和他的《瓦尔登湖》。再往细处分辨,竟还有几个游者在塘上的悬桥上作穿行游戏。看了客房,是很久没人住过的样子,所有电器几乎全部报废,一地烟头,沙发聚拢在一起,是牌友们作竟夜之战的残迹。
晚上宿在一问仅存电灯的房间,四处皆无声无息。山里的气温明显降低,有一些寒冷滋味。电器全坏了,眼睛闲下来了,忽然发现局促不安的蜈蚣、壁虎、蜘蛛、蟑螂等,一齐往墙壁上爬,往墙角里躲。杀、杀、杀,将它们杀干净,然后睡觉。
午夜,也许不知什么时候,正当好梦正酣,又起了人声。在没有人声的地方突然听到人声,尚且又在迷梦当中,甚是骇惧。起来一看,原是一班吃饱饭不需干事的人,组成一个摩托车队,夜里骑行到此,无处借宿。看我屋里有灯光(以备不测之发生),就来打搅了。
这是桃花源夜间的喧闹,有了这一点喧闹,桃花源又显得更加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