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在您十周岁生日之际,我深情地向您说一声:Happy Birthday to you。请接受我衷心的祝福!
10年前,正当你这个特区巨婴呱呱坠地的时候,我从闽西北大山里走出来,匆匆地向你投下一瞥,我一襟风尘,满怀迷惘,立在萧瑟的秋风,简陋的小站,脱下蓝布涤卡衫,换上妹妹从香港捎来的“踢死兔”。
举目四望,但见满目荒凉,无羁的风掠过灰头灰脑的村屋,吹拂身边齐腰的茅草,摇曳如蓬头垢面的老妇。我本想寻一个适当的地方弃置故衣,一看之下,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感伤,随手将故衣弃在路轨旁。
深圳,你这南国的重镇,只是梦中的辉煌。祖国南方的国门啊,竟是如此寒碜凋敝,离我的想象相去十万八千里,甚至不如我那被崇山峻岭闭锁的山沟故乡,怎不叫人伤心欲泪!
原以为罗湖桥是何等的雄伟,桥墩擎天,长龙卧波,十年前踏足其上的一刹那,才发觉却只是举步可跨的小桥;原以为南天国门雄关要塞,会有一道宛如长城般飞越苍山的雉堞墙堡,横亘着万古的肃飒,抖擞英姿,而今从桥上望去,唯见鱼网似的铁丝网依山势而筑,迤逦蛇延。在英界,通往火车站的甬道,也是被铁丝网挟持。我像一尾缺氧的鱼在网中张皇地游向不测的深渊。
罗湖桥,你是一杆秤,托着两个倾斜的世界。桥这头是故国热土,却被人视为“丑小鸭”;桥那头是英国殖民地,却被人称作是会下金蛋的“金鹅”。
深圳,你是游子踏足祖国的第一块热土,你是游子亲觐祖国的第一张容颜,你不该这么贫穷,你不该这么落后,我默默地祈祷,你何时腾飞啊!
抵港后,我开始走绿印天涯之路。在此期间,深圳,你这个曾寂寂地跋涉过漫长岁月的边陲小镇,突然名扬天下,成为全世界注视的热点。
深圳,你成为改革开放的时代弄潮儿,作为中国的第一个经济特区,牵动了海内外千千万万人的心。第二年,我取得了回乡的资格,迫不及待地去与你重逢。
跨过罗湖桥,展现在我眼前的景象是一个热火朝天的工地:到处是尘土,瞩目是林立的脚手架;基础施工深挖出来的泥土堆积如山,在初春明媚的阳光下闪着油亮,飘散芬芳。我特地到当年“弃衣”处寻寻觅觅,往昔的踪影,已:荡然无存。我看见吊车的铁臂伸向蓝天,我听见指挥施工的哨音如热带急雨……边陲小镇那种啜茶弹琴、拥抱古典的幽逸,正急遽消逝。深圳你正以矫健的步伐奔向现代化,你要用短短的几年时间走完人家二三十年,甚至半个世纪的历史进程。在这压缩的时间和压缩的空间里,你显示了古老大国迈向现代化的决心,凝聚了中华民族的、才智和创造力。
但是,深圳啊,我仍然感受到你在起飞进程中的沉重的翅膀,这种感受在过关时尤为真切。因着改革开放,海外的客商游客潮水般涌向深圳,深圳海关愈发“肠胃不适”,吐纳不畅。人们常要花五六个小时才能过一次关——通过本来只需十几分钟便可走完的路程。在华侨大厦前面的露天广场上,万头攒动的人群在“铁马”内打着千回百转的“蛇饼”,烈日当空,大汗淋漓,口干舌燥,如涸辙之鱼,人龙一寸寸地向关口蠕动。我曾从中午一直站到黄昏,矗立成一杆路灯,那炽热的乡情,也顿如一盏将熄的路灯暗淡下来。
深圳特区的初期,虽然不再是“丑小鸭”,但还只是一位“灰姑娘”。
曾几何时,“灰姑娘”摇身一变,变成了“金凤凰”,一飞冲天。深圳奇迹般崛起在东方的地平线,令世界惊叹不已:“一夜之城”,“深圳效率”,“深圳速度”,赞誉如潮。登上五十四层高的国贸大厦顶层,随着旋转餐厅缓缓地转动,俯瞰深圳,一种自信和自豪之情油然从心底升起:外国人能做到的中国人也一定能做到!甚至做得更好!
矗立在地面上的“硬件”——高楼广宇展露着现代的华美。我不禁浮想联翩,目光穿透“具像”的背后,仿佛看到蕴藏在“具像”内的“软件”——现代意识冲击着传统文化的因袭观念,也许人们较多地关注深圳的“硬件”,我以为深圳“软件”所产生的电子脉冲,撞击中华民族文化母体的内核,犹如原子裂变般释放出巨大的光和热,其效能更不可估量!如果中华大地涌现千百个深圳,相信我们这个历史悠久的文明古国,必定是屹立于世界先进之林的前列!我们盼望着这一天,盼望千百个深圳高擎共和国大厦,驮起共和国的明天!
我伫立在深圳市府大厦前面,凝视着铜牛雕塑:四蹄奋力的开荒牛,摧枯拉朽,勇往直前。啊!这是特区建设者的集体造像。时令正值九十年代的第一个春天,被誉为“英雄树”的凤凰木繁花满枝,在空中燃烧吐焰,如点亮万千红烛;地下,深圳的市花筋杜鹃正盛开怒放,流火滚红,像铺展巨幅红毡。她们仿佛都兴高采烈地迎接深圳特区十周年生日的来临!
我被眼前的景致深深吸引,流连忘返。同行的友人催我离去,我说:别急,现在过关已经电脑化,再不必做“涸辙之鱼”。友人闻言,哈哈大笑,欣然作竟日之游,尽兴赋归。
此时,晚霞铺开满天云锦,幻成凌空翔舞的金凤凰,那么的璀璨绚丽,令人目眩心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