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崖乱立山无序,一水长镌石有声。
走进河源野趣沟,拐入狐狸坳,就看到了一壑山溪从山顶蹦蹦跳跳、嘻嘻哈哈地跑来。满壑奇形怪状的石头好像故意作弄溪水,不让它那么顺顺当当地奔湍,在这里设个坎,在那里露点峥嵘,把轻纱般的流水,梳理成一绺绺银丝带,飘绕林间。
那溪水没有停下,吻过了石,吻过了覆岸的花草,继续赶路。奔到山脚,注入一泓碧潭,织出一匹翠绿的锦缎,上面还缀着粉红花苞的睡莲,宛如一条绚丽的裙子,系在野趣沟的腰间。潭边有一竹木搭建的茶寮酒肆,像一个痴情的汉子,倾倒在野趣沟的石榴裙下,伫立潭边,日夕守望。碧潭又像少女的明眸,向那痴心汉子投以脉脉秋波。
沿着曲仄的山径,踏着落花前行。阳光把竹叶斑驳地写在路上,像郑板桥画的瘦竹,古趣盎然,却又了无墨痕。我忽然发现路边有几只蝉蜕,俯身拾起,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凝视着透明的呈褐黄色的蝉衣,竟有一种莫名的感喟袭上心头。这小小的夏虫,活得多潇洒自在啊。炎夏时,它“知了知了”地唱个不停,曳着长长的声调,把山林唱得更加深邃,更加幽静。到了冬天,它就脱下“战袍”,把整座山林让给朔风霜雪,告别喧闹,退隐销声。我蓦然想起“金蝉脱壳”一词。这是三十六计里的一计,说的是敌对一方被困绝境,却布下假象逃之天天。但我更愿意把它诠释为一个人生哲理:虚荣如金蝉之壳,弃不足惜,人应当除下伪装,抛却名利的羁绊,真诚地活着。金蝉脱壳是一种成熟后的涅槃。
这份人生感悟,许是游野趣沟意外之得了。
山林总爱把最美的景致藏在后面,置于险处,执著地奉献给不畏艰险、不懈攀登的人们。当我们贾其余勇终于登上崖顶时,便瞥见一帘瀑布从峭壁上飞流直下,散成霏霏细雨,凉透须眉。那瀑布犹如一条玉龙,跃入一口深潭。潭中冒出一棵粗壮的树,亭亭地立在水中。怪了,这树是那玉龙的化身吗?啊,那氤氲的水雾,仿佛拥着一帘神奇的幽梦!
中午的饭局,就设在山脚潭边的茶寮酒肆。这里窗明轩敞,依山傍水。坐在竹椅竹凳上,岚光冷翠扑面而来,看着野径到门尽,山窗连竹宽,心境顿觉澄碧如水。
这样的山情野趣,秀色可餐,岂可无酒?散文家苏永安携来x0,于是开樽斟酒,杯盏叮当。更叫人惊喜的是,佐酒菜肴中,有一道“野菌树鸡”,实乃平生第一次得尝。树鸡者,止树之鸡也,这种鸡喜在树上栖息度宿,古诗有云:“鸡鸣桑树巅”,指的便是这种鸡,现时已属稀有,其肉质极之鲜甜嫩滑。客问这鸡何处来,酒家笑而不语,遥指窗外。但见窗外数株榛树,枝桠上立着一鸡,俨如担任嘹望的哨兵,正朝窗内探头探脑,像在监视着我们。美味当前,我们顾不得那“哨兵”监视的目光,纷纷举箸攻向盘中的鸡块……
这道佳肴,实在是野趣十足,试想一下,客人点了菜,酒家走进林子,伸手从树上“摘”下几只鸡……呵呵,真是妙不可言。
我们这班两岸三地的20多位文友,平时难得一聚,今日浮生偷闲,在这山野,在这临水的竹楼,开怀畅饮,谈笑风生。真个是:一壑清溪水流诗,千峰秀色送余杯。乐也陶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