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不值得不关你的事,小米给了你多少出场费,我给你加二百,请你闭上嘴!”
他说了个数字,我差点以为自己幻听。
“三……三千?现在临演都这么贵?”
Martin一边从怀里掏出钱包一边说:“我还以为是多强的对手,需要我出马,原来就是个傍款姐的穷小子。你可别告诉我,你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你花钱。”
顿了顿,又道:“难怪他不要你。”
靠……
我瞪着那张讨厌的嘴,瞪着他缓缓滑过钞票的手指:“对,因为我没钱,所以他不要我了!因为我没钱,他不愿意和我一起吃苦,找了一个能让他少奋斗二十年,还长得比我漂亮十倍的女人!我是没钱,可是你丫再废话一个字,我就扣你工资!”
话音落地,就见他从钱包里抽出两张毛爷爷,一把塞进我的手里。
我接下来要说的那些话,一下子全噎回了喉咙深处。
他那轻慢的眼神将我上下打量了一遍:“他连你不吃羊肉都不知道,你还为他死去活来?二百给你,不用找零。”
二百块钱就买你一个嘴皮子痛快?
这特么的什么消费观?
我瞪着那那两张看上去不像是假钞的毛爷爷,他对我和蔼可亲的笑着,我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那句话说的真没错。”
我抬起头,有些呆滞的望向那个正肆无忌惮鄙视自己的男人。
“金钱一旦作响,坏话随之戛然而止。”
潜台词就是,想不到两百块钱,就能让你闭嘴。
我维持着坐在花坛上的姿势不动,心里想着,好在我们之间是安全距离,否则一旦他走进我的攻击范围,我都会毫不犹豫的送他一记锅贴。
如果他够聪明,现在就该撒腿就跑。
可是,他没有跑,反而往我这边走了几步,一屁股坐在我的旁边,用他那被高级西装裹住的高贵屁股,和脏兮兮的水泥花坛亲密接触。
原本弥散在风中的Truth for Men的香水味,合着酒香在我身旁盘桓不去,他侧头打量我的神态,仿佛正在品尝我的挫败。
“我现在还有点时间,可以再奉劝你两句,不收费。”
我负气的抬手堵住耳朵。
他看了我一眼:“那穷小子对他现在的女朋友好不好?”
我别开脸,不愿回想任何关于成大功和程伊伊默契对视的镜头。
“看你的样子也想象得到,肯定比对你好。”
我忍无可忍的放下手:“管你屁事?我就喜欢他对我不好,他越对我不好,我越喜欢他,满意了么!”
他古怪的看了我一眼:“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你那前男友不算个坏人,只不过和现任女友相比,他把所有的坏都留给了你。”
虽然这话是在挑战我的修养,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他很善于总结要害。
我仰起头望向天空,和距离自己最近的那盏路灯:“我就不信他们能笑到最后,他当初怎么对我,以后就会怎么对她。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响在耳边的的声音透着好笑:“男人哪有好的?只是坏的程度不一样。难怪你会被甩,原来这么蠢。”
“谁……谁蠢了!”我一下子气涌如山:“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不管他在外面遇到什么困难,我都愿意充当他的垃圾桶,他饿了,我给他做四菜一汤,他累了,我给他找地方睡觉,他病了,我给他端水送药……他不珍惜我是他的损失,他今天能为了程伊伊的钱娶她,以后就能为了更有钱的女人甩了她!他永远都找不到一个能像我这样,愿意和他一起吃苦挨饿,一起慢慢变老的女人了!他丢掉的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宝藏!”
说出这些话,耗光了我的最后一丝力气,我极力睁大酸酸涩涩的眼睛,生怕稍一松懈,有些东西就会肆意跑出来。
然而那声轻笑,却戳破了我最后的坚强:“真是个好姑娘,可你跟我告白没用。”
这声音离我很近,我这才注意到,他俯身的姿态,已经突破了正常的社交距离,我甚至能闻到从他嘴里呼出来的酒味。
然后,我又清楚地看到,他的手缓缓伸进羊毛外套兜里,从里面掏出一块糖,被拨开的糖纸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露出里面的果仁黑巧。
举着巧克力的手,来到我嘴边。
我瞪着它,几乎要对了眼。
“吃吧,听说巧克力可以治疗失恋。”
我恶狠狠的咬了一口。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小米请他来果然是有道理的,如果他愿意,他可以哄得这世界上每个女孩子心花怒放。
“据说巧克力还能提高记忆力和长智商。但愿你以后长点记性。”
才敢缓和的气氛,又立刻遭到速冻。
我努力瞪他,他却笑容不改:“以后哭的时候别再背着人了。欺负你的人,你得当着面哭给他看。”
我本想说“谁哭了”,同时下意识的去摸脸,竟然已经湿漉漉了一片。
他调开视线:“你哭给我看是没用的,你心里想的那个男人看不到,这些眼泪就白流了。还有,以后再说要和谁一起慢慢变老,最好先问问对方的意见,别一厢情愿。”
我的声音几近虚弱:“你妈没教过你么,对一个失恋的姑娘,要保持男人最起码的尊重……”
那余下的话,却被哽咽淹没,迎着冷风只剩下喘气的份。
“你需要我的尊重么?”
我看不清他的模样,频频摇头。
“你是哭给我看的?”
我继续摇头。
“那你还有什么可哭的?才刚教过你就忘了,你要当着欺负你的人哭。”
我又抹了把脸,将头转向另一边。
原本鼓足的底气不知何时偷偷漏光了,连在成大功和我分手的那天,我的眼泪都没有当着他的面掉下来,连小米都说,我是她见过的最不会善用泪腺的女人。
可是我今天却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哭成这样。
他骂我,我还觉得他句句在理。
当晚,我回到小米家,将衣服和高跟鞋脱下来还给她,又从她的冰箱里偷了三片面膜,每片贴了半个小时,被冷风吹煽了的脸才觉得好转。
小米穿着真丝睡衣斜卧在床上,一边拿着黄瓜嘎嘣脆的吃着,一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说着风凉话:“能把自己哭的毁容,你也算史上第一个,看来今儿晚上战况惨烈啊,都过了两年了成美人还能把你伤成这样。”
我口齿不清地说:“你是怎么知道会在那家西餐厅遇到成大功的?”
“一追过我的校友说的,咱们年级有谁不知道成美人一毕业就把你踹了,所以这两年总有人时不时通过我关心你的近况。”
“那个Martin,又是怎么一回事?”
“一朋友的朋友,其实我也不熟。怎么样,那一小时三十七分的饭局,吃着爽吗?我说你俩可够狠的,还开了一瓶四百多欧元的红酒,也记我账上了!”
“你怎么知道是一小时三十七分?”
“那个Martin发短信告诉我的呗,我跟他谈好了是一个半小时三千块。”
我这才想起来,我和Martin坐在路边说话之前,我好像看到他拿出计时表按了几下……
“哎,原本我是打算把我前前男友借给你用用的,可我知道你这人有洁癖,就怕你心里膈应脸上也跟着露馅,所以思来想去还是找个生面孔,一站出来就能大杀四方的那种,这才能收到效果。”
我朝天翻了个白眼。
小米继续道:“你啊也长点出息,与其怨天尤人不如挺胸做人,要不怎么说你胸小呢。就成美人那张脸,放在哪个国家都是祸害,他历届女友就属你最穷困潦倒,换做是我也得把你踹了。既然有资本傍富婆,干嘛还浪费时间跟穷丫头谈真爱?”
“可我没后悔过喜欢他一场,他比你的历届男友都要强。他唯一的缺点就是没钱,但凡他不用为了五斗米折腰,都不会和我分手。”
这些话说的我实在心虚,但是不这样说,又等于否定了我自己。
“要不怎么说你智硬呢?成美人当年和你在一起,就是因为他起跑点太低,才让你钻了空子,他但凡有几个臭钱,都轮不到你捡漏儿。”
话音落地,小米又扭了扭胸,扬起下巴:“老娘肯定是第一个。”
这就是我喜欢小米的原因,她的直率和一针见血,是我一辈子的精神食粮。
但在我眼前瞎晃的两团胸器,却让我嫉妒:“他不会要你的,他喜欢纯洁的姑娘。”
然后,我就被一个枕头砸中了脸。
“我还告诉你郝心,把你那套八股思想收起来!这特么的都什么年代了!想要纯洁的?去医院修不过的算吗?老娘可以给你论斤要!你知道男人最爱什么样的女人吗?就是不爱他的那一个!你丫越跟个老妈子似的嘘寒问暖,他越不会知道珍惜!柔情似水、小鸟依人没有错,但是要分场合讲原则。你还得让男人清楚地明白一个客观事实,就是不管丫睡你多少次,你随时都能一脚踢他下床,别特么的让丫做了你的主宰!”
我被小米骂得一愣一愣的,隐约觉得其实她并不是冲我。
“劝你一句,赶紧从成美人那里毕业,赶紧找下家,趁着自己还没走下坡路赶紧逮个冤大头把自己倾销出去,别等到要靠粉底盖细纹的时候再倒贴。要不你就做好不婚主义的准备,先上医院冷冻几颗卵子,努力奋斗事业早日成为富婆,再回头拿钞票把成美人砸晕,跟他借个精子,也算是圆了一场痴心妄想。”
凌晨四点,我戴着一直舍不得用的蒸汽眼罩,躺在床上半个小时,了无睡意,然后爬起来洗了两大盆衣服,还将所有窗户都擦了一遍。
后来还是邻居报了警,我才在警察的劝说下爬下窗户。
警察叔叔怜悯地看着我,让我想开点,这里是三楼,我摔下去未必能死成,很有可能整个半身不遂。
我支支吾吾的跟警察叔叔解释,声音却沙哑的像是刚做完扁桃体手术。
八点,我跟公司请了假,手里的体温表显示,三十九度八。
不到两个小时,我就接到了程伊伊的短信:“听说你病了。原来我和大功的事,对你打击这么大?心心,我真没想到你……哎,如果你实在不想接,我可是找别人的,望你早日康复。”
程伊伊连省略号都运用出了宽大为怀的节奏,为我扭曲的人格又平添了一笔亮彩。离开了学校,少了小伙伴们陪我一起组团玩针对,她的杀伤力竟然这么大……
中午,我躲在被窝里捂出一身汗,渐渐退烧。
手机突然响起,没有来电显示。
我接了起来。
“心心。”
我愣住了,为那道熟悉的声音。
“我是成大功。”
我无力的垂下眼,缓慢地坐起身:“你好,成先生。”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有些僵硬的说:“我没想到伊伊会找你策划婚礼,如果我早知道……其实你可以推了她。”
我的脑海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对不起,我没想过要刺激你,我是听伊伊说你生病了,所以才……”
那后面的话,我都没有听进去,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塞得满满的,即将要溢出来,我深吸了一口气,又深吸了一口气,过了很久很久,才渐渐恢复听觉。
我极力克制忍不住抖动的声音,轻声问他:“成大功,你当初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成大功顿住。
“那你后悔和我分手么?”
他依然沉默。
我闭上眼,竟然笑出了声:“我不是因为你和程伊伊才生病的,我是因为吃了你们餐厅的和牛引起了肠胃炎才发烧的,我这里还有医生开的证明……而且昨天你也看到了,我有男朋友了,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要是让我男朋友听到了,他会不高兴的。”
急促而浓重的呼吸声从电话彼端传来,我心里痛并快乐着。
“成大功,我也要结婚了。”
“哦,还有,我最讨厌吃的就是羊肉。”
我不是电影《新娘不是我》里的茱莉亚罗伯茨,我也没有后备Gay密假扮我的现任男友。程伊伊更不是卡梅隆迪亚茨,她没那么善良。
但是程伊伊和成大功的婚礼,却握在我手上。
这是我静躺在床上一整天后,得出的唯一结论。
我回了程伊伊那条短信:“案子我是不会推的,请你们相信我的专业,感谢关心。”
然后,我打开电脑,登陆一个专门以吐槽和约炮为主的文艺青年集散地论坛,毫不犹豫的发了这样一个帖子:
本人,现诚聘一假新郎,跟我举行一场婚礼。条件越拔高越好,置装费、出场费均有我出,时限一个月,事成之后一手交钱一手拜拜,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化成灰也不要认出对方。有意者请联系,非诚勿扰。
第二天,我顶着一张丧气的脸跑到小米家,告诉她,我要和她讨论咸鱼翻身的大计。小米二话不说就将已经脱光光的现任男友踹出了门,并妖娆多姿将我迎了进去。
我趁机喝光了小米给男友准备的两大杯蜂蜜水,然后告诉她,程伊伊要和成大功结婚了。
小米却只是皱着眉说了一句:“哦,果然傍了富婆,还是就近取材的。”
“你不觉得吃惊?”
“这有什么可吃惊地的,兔子只吃窝边草,我前男友和前前男友现在交往的妞儿,都是我的熟人。”
小米的这个圈子的人一向玩的很出格,认识她六年,一直神转折。
我顶着小米警告的眼神,将后续故事一股脑和盘托出,包括他们诚邀我当婚礼策划,而我一怒之下发了招租假新郎的帖子等等。
小米却露出一副想和我割袍断义的神情:“假婚礼,假新郎,还包月包置装费和出场费?你连三百块都提不出来,难道你要去抢银行吗?你别看着我,我没有这份闲钱,就算有,我也不会为了赌气花掉三十万,上次那三千块已经是我作为朋友对你最大的支持了。”
“还有假新郎,这里面最大的问题就是假新郎。你知不知道像是Martin那种鲜货让你包一个月比办一场婚礼还特么烧钱?好,我就当你有钱又有一个不输给Martin的人选,我还假设这个人不图你的钱,就图你的色,不但愿意帮你演戏还要顺便拯救你。那么请问,你怎么和成美人解释?你前天还是Martin的女朋友,一个月后就要嫁给另外一个男人?还是你希望成美人可怜你,看你为了他这么大费苦心的份上,回头和你再续前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