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纳和马切洛埋头苦干了整整一上午,突然,宣布罢工了。
“妈的!真饿啊!”萧纳叫道,然后似乎不经意地加了一句,“咱俩今天吃早饭了吗?”
马切洛对这个不合时宜的问题感到很惊讶。
“我们已经多长时间没有连续两天吃过早饭了?”他说道,“而且昨天是星期四。”他用牧师的训诫来做答复:“星期五不吃肉,也不吃类似的任何东西。”
萧纳无言以对,于是转向了他的画,画中描绘了一棵红树和一棵蓝树相互交叉的枝条形成的简单住所,很明显,这是暗指友谊的甜蜜,富有哲理。
此时,门房走了进来,他给马切洛带来了一封信。
“3苏。”他说。
“你肯定?”画家回答道。“好吧,那我们先欠着你的。”
门房走后,他关上了门,拆开了信。只看了一行,便开始在屋子里翩翩起舞,并且放开嗓门大声唱着浪漫小曲,看得出他已深深地陶醉在幸福之中:“在我们的街上有四个少年,
他们感觉不爽无心吃饭,
他们一起去医院看病!——
踏!踏!踏!踏!”
“哦,对!”萧纳接着说道:
“他们四个倒在一张大床上,
两只脚对着两个脑袋。”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个?”马切洛继续道:
“来了一位慈善的姐妹——
提!提!嚓!嚓!”
“如果你还不停下来,”萧纳说道,他怀疑这是精神分裂的征兆,“那我将要弹奏我的交响乐‘蔚蓝色的艺术魅力’中的急板。”说着他就朝钢琴走去。
这威胁就像在沸腾的液体中浇进了冷水,马切洛像着了魔一样平静下来。“看!”他说,把信递给了他的朋友,那是一个代理人送来的晚宴邀请帖。他是一位对艺术兴趣浓厚的资助人,特别是对马切洛,因为马切洛给他的乡下宅邸画了一幅画。
“就是今天。”萧纳叹息道,“不幸的是这票不是两张。
不,等一下!我认为,你的代理人是政府官员,你不能,你不可以接受邀请!你的行为准则不允许你吃光那些掺着人民的泪水做成的面包。”
“呸!”马切洛回答道,“我的代理人是一个有节制的激进分子,他拒绝参选政府官员。另外,他准备给我一个订单,并答应把我介绍给社交界。而且这或许更像星期五:我饥饿得就像乌果里诺一样,我想吃饭。就去那儿!”
“但是,”萧纳继续道,对于好运总是降临到他的朋友身上多一些,他忍不住有点嫉妒。“你总不能穿着红色的法兰绒衬衣和拖鞋去赴宴吧。”
“我向鲁道尔夫或者柯林借衣服。”
“你昏头了!你忘了今天是20号,每个月的这个时候他们的衣橱都堆满了要拿去洗的脏衣服!”
“从现在开始到晚上5点我一定会找到一件合适的衣服。”
“我花了三个星期才弄来一件衣服去参加我堂兄的婚礼,而且那时是1月。”
“那好,对我来说,”马切洛夸张地迈着大步说道,“永远不可能让一个可怜的礼节问题成为阻止我步入社交界的障碍。”
马切洛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兴奋冲了出去。两个小时后他又回来了,脖子上多了一条假领结。
“为了这么个领结,好像不值得去跑一趟,”萧纳说,“这儿有的是纸,足够做一打这玩意儿。”
“但是,”马切洛手抓着头发喊道,“我必须有一些东西,别打击我!”然后他开始对两个房间的每个角落进行彻底的搜查。一小时后,他找到了一套戏装,包括:一条格子花呢裤子,一顶灰帽子,一条红领结,一件蓝色马夹,两只靴子,一只黑手套和一只白手套。
“眼下,你只能做成两只黑手套,”萧纳说,“穿上那件衣服,你就像阳光一样光彩夺目。我确信,你一定是一个善用色彩的画家。”
马切洛正准备试靴子。啊!这是两只一顺边的靴子!画家陷入了绝望,忽然,他看到了墙角那只用来存放杂物的旧靴子,如获至宝。
“我要去把它们捌饬一番,直到看不出来为止。”
“好主意!现在你仅仅需要一件外套就可以了。”
“哦!”马切洛哭叫着,攥紧了他的拳头:
“我告诉你,如果能得到一件外套,我愿意付出10年的寿命,再加上这只右手。”
这时他们听到了敲门声。马切洛去开门。
“萧纳先生在吗?”陌生人在门口犹豫着询问道。
“您有什么事情?”画家问道,把他请了进来。
这个陌生人满脸的真诚,一看就不是巴黎本地人。
“先生,”他说,“我的表兄经常和我说起您的肖像绘画天赋。我要去殖民地旅行,可无论走到哪里,南特的白糖提炼代理商和家人们总是惦记着我,我想留给他们一些东西作为纪念,所以我就来找您了。”
“神圣的上帝!”萧纳突然喊道,“马切洛,给这位先生一个座位一一”
“我叫布拉什龙,”这个新来者说,“南特的布拉什龙——
食糖代理商,前市长,国民警卫队队长以及食糖问题小册子的作者。”
“认识您我很荣幸,”萧纳用一种谦卑的尊敬对白糖代理商说道。“您想要什么样的肖像?”
“小型的,”布拉什龙回答道,“就像那个,对,应该叫做小画框。”他指的是那幅涂了油的肖像画。对于他代表的那个阶层来说,凡是比房子的一面墙小的东西都是小型的。当他补充说要用最好的色彩时,萧纳马上给这个人量了尺寸。
“我从来不用劣质颜料,”萧纳说,“您想要多大的?”
“大约这么大吧,”那人回答道,指着一个半身肖像,“它要多少钱?”
“带手的60法郎,不带手50。”
“应该一半吧!我的表兄跟我说只要30法郎。”
“那要看季节。现在颜料比一年中其他任何时候都要贵得多。”
“上帝保佑我吧!就像糖一样!”
“对极了。”
“那么就要50法郎的吧。”
“您错了,加10法郎您就可以多一双手,并且我还会给您加上您那本关于糖问题的小册子,那样效果非常好。”
“有道理,您说得对!”
“天哪!”萧纳自言自语道,“如果这样继续下去,我将会成为暴发户的。”
“看到了吗?”马切洛对他耳语道。
“什么?”
“他有一件黑外套。”
“我看到了。交给我吧。”
“好的,”代表说,“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呢?我时间不多了,因为我很快就要启程。”
“明天我有事,所以说,如果您愿意,我们马上就可以开始。一个好的开端将有利于我们下一步的工作。”
“可是很快就要天黑了,您总不能点着蜡烛画吧?”
“我的画室条件极佳,我能在里面连续工作24小时。如果您脱掉外套,坐在适当的位置上,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脱掉我的外套?为什么啊?”
“您告诉我您打算将肖像留给您的家人。”
“是的。”
“那么,画中的您应该穿着晨衣。这是惯例。”
“但是我没带晨衣来啊!”
“我有。我这儿备有各种道具。”萧纳说着给了他的客户一件非常粗糙的衣服,这位诚实的外省人迟疑着不想穿它。
“这件衣服非常特别。”他说。
“而且非常贵重。是一个土耳其高级官员送给荷拉斯·维尔纳的,当他不再画画的时候,他又给了我。我是他的学生。”
“您是维尔纳的学生?”
“为此我很自豪,”画家说。“可是我很不幸!”他咕哝道,“我背弃了上帝和师傅!”
“您有理由自豪,我年轻的朋友。”代理人说着穿上了这件来历不凡的晨衣。
“把布拉什龙先生的外套挂到衣橱里去,”萧纳对他的伙伴说,并且使了一个眼色。
“他是不是太好了?”马切洛扑向他的猎物时,低声对萧纳说,“你要把他稳住。”同时向布拉什龙先生点了点头。
“我尽力,但你10点之前必须回来,我只等到你那个时候。
最重要的是你要给我带回一些吃的。”
“也许我会给你带回一个菠萝。”说着马切洛就消失了。
马切洛匆忙穿上衣服,这件外套非常合适。然后他就从画室的另一个门溜了出去。
萧纳坐下开始工作。直到天黑,布拉什龙先生听到了6点的钟声敲响,他告诉萧纳他还没有吃晚饭。
“我也一样,”萧纳说,“但是要不是您,我今天就离开这里了。尽管今晚我在圣日尔曼的方堡还有一个邀请宴,可是我们不能中断,因为那样就接不上了。”
“我接受您的意见,”布拉什龙说,“作为一种回报,我希望您能赏脸让我陪伴您共进晚餐。”
萧纳鞠了一躬。“好的,”他暗自说道,这简直就是上帝派来的大好人。“您订餐了吗?”他问他的东道主。
“对不起,我疏忽了。”那人有礼貌地答道。
“不要紧,我的孩子。”画家说着以每步跨越四个台阶的速度冲下了楼梯,跑到了前台,写下了一张使房东大感惊讶的菜谱。
“红葡萄酒!!谁来付账?”
“或许不是我,”萧纳说,“可是在我那儿有我的一位叔叔,一个好法官。所以,尽你们的最大努力,让我们在半小时内吃上晚饭,用你们上等的餐具。”
到8点时,布拉什龙先生觉得有必要给他的朋友灌输一些他的关于糖问题的理论,于是萧纳用钢琴伴奏,这位叔叔背诵起了他的小册子。
到10点时,他们一起跳起了快步舞。
到11点时,他们发誓永不分离,并且相互表达了各自的决心。
到12点时,马切洛回来了,看见他们相互拥抱在一起泪流满面。地板上有半英寸深的液体——不知是泪水还是溢出来的酒水。他迷惑不解地走到桌旁,晃了晃酒瓶子,全都空了。他试图唤醒萧纳,但萧纳威胁他说,如果胆敢将他和他的朋友布拉什龙分开的话,他就会死得很难看。此时布拉什龙已经成为他的枕头了。
“可恶的家伙!”马切洛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坚果,“我真不该给他带晚餐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