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袅袅上升的青烟,兰鹃心中无限酸楚。梅素馨,你在吗?还在吗?也许这世上,只有我知道,你是真正地走了,所以,我便来送送你。
梅素馨,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选择嫁给方浩而不是夏智轩,因为在我看来,夏先生真的是很好的。但是我知道,你对自己的选择是负责的,你一心一意爱着方浩,从来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尤其是那天夏先生说出你说的那句话,无辜之人,何必牵连在内!梅素馨,你的善良真的让我无话可说了。纵然自己身处险境,纵然自己遭际坎坷,你依然深怀不忍之心,你的善良,一如你的美貌,让人敬仰。而你的不幸,也如你的善良,让人感慨!
兰鹃又落泪了,她想着梅素馨临终前的心碎和委屈,想着她嘱咐夏智轩的遗愿。你是什么时候说的这些话呢?难道你早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吗?从盗图的时候知道的,还是被肃王招去的时候知道的?
你为什么不逃?轻云说你身手高于她,那么你一定是可以逃走的,夏智轩也会帮你的对吗?凭你的功夫,凭夏智轩的才智,你应该可以逃脱的啊?为什么?你要自投死路?为了那些无辜的被牵连之人,还是为了方浩?
让我来到这个世界,是不是也是因为你的缘故?你自己忍不过伤心,难以面对这悲凉的现实。可是又不愿意其他人因你的香陨而死于非命,所以你就设法让我来顶替你?
可是……我好象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和你相提并论的啊?除了,在戏曲上,我可能比你精通些!兰鹃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取出紫竹箫,正要吹奏,却听见身边轻云已是哽咽出声了。心下不觉大惊,怎么,难道轻云是知道梅素馨已死的?还是夏智轩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了?
兰鹃惊疑不定地望着轻云,小心地问道:“轻云,你怎么了?”
轻云哭得连话都说不清了:“小婢……小婢只是想着,小姐当初命悬一丝,小婢却不在你的身边,便是心如刀割的一般!小姐,你是怎么熬过来的?”说着,竟是情不自禁地拉着兰鹃细细地抚摸,“你怎么伤心得过来啊!”
轻云的话,如同一把尖刀深深刺在兰鹃的心上,刺得她心头滴血。轻云,你可知道,你家小姐确实没有能忍得过这份伤心,如今她独自一人,已经去了那九泉之下了!
兰鹃将紫竹箫放在唇边,慢慢地吹起了《葬花词》: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有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杀葬花人。独倚花锄偷洒泪,洒上空枝见血痕。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轻云哭得更加伤心了,她以为小姐是在感慨自己的不幸,因此只是紧紧拉着兰鹃的衣衫,似乎想把自己无言的劝慰,用手指的温度,传递给兰鹃。
一曲终了,香也燃得差不多了,兰鹃整了整衣袂,刚一转身,却看见几步之外,那个熟悉的身影。
“你?!”兰鹃吃惊地后退了一步,“你怎么在这里?!”
“我听见箫声过来的!”方浩看上去和一个多月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他不再冲动地过来抓她,只是站在那里平静地解释着什么,“我知道是你回来了!”
你?兰鹃迷糊了,不知道他说的这个你,是指的梅素馨还是她。她只有发愣地看着他,苦涩地重复着已经和他说过无数次的那句话:“我不是梅素馨!”
“我知道!”方浩平静地让人心神不安,他默默凝视着那依然轻飘的青烟,“素娘,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羞辱,无法接受我的……误解!所以,你不会是她。从我知道事情的原因起,我就一直在想,一直想到现在,我……想明白了!”
他的语调低沉而悲伤,让人不忍瘁听,兰鹃别转了头去。轻云已经将香炉放回了篮中,她根本不看方浩一眼。
“从门口出去吧!”方浩也没有挽留的意思,他静静地让过了一边,只是在兰鹃走过他的身边的时候,终于还是又问了一句,“你还来吗?”
兰鹃怔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却不敢再看他一眼。方浩也不追问,似乎自言自语地说道:“不来也好,来了反而伤心!”
伤心?兰鹃突然想起林修羽的事情来了,她便站住了身子,问道:“既然你知道自己造成的伤心已是无法挽回了,那为什么还要去别人制造更多的伤心呢?”
“什么……更多的伤心?!”如今方浩的心里,除了梅素馨,其他大概都是一片空白,他愣愣地看着兰鹃问道。
“让林公子伤心,让方涓伤心,难道不是因为你吗?”兰鹃转过身来,愤愤地说。
方浩强笑了一下,淡淡地说道:“我给不了素娘的,不希望涓儿也得不到!”
素娘?兰鹃很想问问,在他的心里,到底以为她是谁?是梅素馨还是兰鹃?可是轻云就在身边,她又不好问,只好含糊说道:“可你,就不能帮帮他们吗?”
方浩似乎眼睛亮了一下:“你……要我帮他们吗?”
兰鹃气恼起来:“那是你的妹妹!你失散了十年的妹妹!你是她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哥哥!你可以为了宛清不顾声誉受损,宁愿让人说你风流成性。那为什么不肯退让寸步,让林公子和方姑娘不再遗憾呢?难道你今生的遗憾还不够吗?”
方浩慢慢皱起了眉头:“你也怪我?可是你知道吗?如果林清玉不解决好他在家乡的婚事,那涓儿就是永远没有名份的媵妾,在林家,她也永远没有地位!是的,涓儿失散了十年,十年前,将她一人扔在客栈,你可知我有多悔!所以素娘冒充涓儿,我竟毫不疑心!我希望涓儿没死,我希望涓儿活着,能让我有所弥补!
“所以,如果涓儿在林家只能无名无份的话,我宁愿她一生不嫁,留在侯府,没有人能委屈了她!可是如果她就这样随林清玉走了,我如何能放心?我不知道姑娘究竟是谁,我只想告诉姑娘,一个连名份也没有女子,在夫家,不要说没有安宁的日子,只怕是连性命,都难以保证!
“我相信林清玉是喜欢她的,也是真心的!可是林氏族人呢?就好象当初凝芳揭穿了素娘的身份,乳娘当场就翻了脸一样。素娘还是肃王的义女啊,乳娘一样容不下她。那么涓儿呢?没有三媒六聘,没有明媒正娶,我怎么能知道涓儿在林家好不好?!
“那林清玉如果果然有心,就应该知难而进!让涓儿真正成为他的爱妻,而不是避而不谈,就这样和涓儿不明不白的!”
兰鹃被他的一番话说得晕头转向,好象也非常有道理哎!就象现在一样,爱我就和我结婚。那张结婚证,有时候也是一种爱的表现,它反映的,是一个男人的责任心啊!只有经过了这一道程序,才能证明这个人,他是真正想和你白首携老的。
可是……
兰鹃小心地提出了一个折衷的办法:“你干脆将林公子招赘不就完了!”
方浩看着她,奇怪地一笑:“招赘有妇之夫?姑娘将我靖义侯府看成是什么地方了?仗势欺人的豪强之所在?”
兰鹃无话可说,她发现自己几次提出的用戏剧里的解决问题的方法,在现实中根本没有任何可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