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如果是宫中妃嫔所生之子,皇后只要将他养在身边,日子久了,一样是有母子之情的。就如明初的马皇后那样,其实她自己只生过几个女儿,儿子一个也没生,可是认在她名下的皇子们,哪一个又敢不将她当了生母来看?
所以从皇家的角度来看,张太后无疑是愚蠢的,梅素馨实在是没有说错。
至于后来张太后被迫以“母后仪”而不是“藩妃仪”迎来了嘉靖的生母,兴献王妃蒋氏。后来又不得不为了给弟弟求情,而披发散髻,跪坐草席,兰鹃也不能不认为她是咎由自取了。
只是可惜了许多象梅素馨这样的宗室之女,在这场没有任何赢家的无谓之争中,葬送了自己的一切。也使得象肃王妃这样的藩王之妃,不得不忍受骨肉生离的悲哀和痛苦。兰鹃突然对太后也生出了无限的恨意,同时也对王妃有了深深的同情。也许她早就看出了自己和梅素馨的不同之处,只是她比方浩更害怕梅素馨的噩耗,不得不自欺欺人罢了,这样说来,自己又怎么忍心定要去伤了她的心呢?
于是她轻轻地缩了缩脖子,笑道:“娘不要再摸了,摸得我痒痒的!”边说着,边躲进了王妃的怀里。
将兰鹃抱在怀里,王妃落泪了:“我的儿,娘恨不得就这样一生一世将你搂在怀里,怎么舍得让你受这许多的委屈啊!”
兰鹃眼鼻也酸涩起来,又往王妃的怀里钻了钻,**道:“那你就搂着,我如今再不离开娘了!”
王妃含着泪笑了:“傻丫头!有你这么粘人的么?”
母女俩正说话呢,房门外有宫女的声音:“娘娘,夏先生来了!”
“哦!”王妃应了一声,“请他进来吧!”一边说,一边扶起兰鹃,替她理鬓角的发丝,笑道:“不要让智轩看见你这样子,一会儿被他取笑,你又该怨着娘了!”
兰鹃一直都隐约觉得王妃、梅素馨、夏智轩之间似乎有一层更深的关系,但是她却不敢问,只好笑了笑,自己走到王妃的妆台边,揭了镜帕,取了掠子来,稍稍理了理发髻。王妃含笑看着她,也没在意竹帘挑起,夏智轩已经进来了。
兰鹃看见夏智轩,便站起身来道:“娘,我先回去睡一下,下午还要练字呢!夏先生说我病了许久,字都生疏了!”
王妃笑着说道:“那好,你先去吧!记得别太累了。”
兰鹃瞟了夏智轩一眼,走出了房门,她没有看懂夏智轩眼中的笑意。
见兰鹃走了,王妃才叹了口气:“智轩,也许你说得对,她确实不是馨儿了。她都忘了称你一声‘夫子’了!”
夏智轩笑笑:“智轩怎敢与娘娘相比,馨儿忘了我,也是好事,只要她心中有娘娘就行!”
王妃看着夏智轩,有些无奈:“智轩,你可是怪哀家当初言而无信?”
夏智轩依然笑笑:“智轩深感娘娘的青睐之意,岂敢有怪罪之心。”
王妃的神情极为失落,过了许久,才问道:“王爷找你何事?”
夏智轩恭恭敬敬地答道:“王爷的意思,让小姐还是留在京中的好!”
“你说什么?!”王妃一下子站起了身来,“让馨儿留在京中?不行!绝对不行!我的馨儿不能再留在京里了!王爷老糊涂了吗?他要害死馨儿吗?”
夏智轩也站了起来,却是一声也不响。
王妃突然抓住他的双臂,急急说道:“那你跟王爷是怎么说的?你也不能让馨儿留在京城是不是?”
夏智轩缓慢而清楚地说道:“智轩以为,小姐还是留在京城的好!”
王妃后退了一步,吃惊地看着夏智轩:“为什么?!智轩,难道你依然记恨馨儿当初毁约另嫁吗?”
夏智轩似乎被重重地刺伤了,他的脸色愈加惨白起来,苦笑道:“原来娘娘以为智轩是这样的人!”
王妃大概也知道了自己的口不择言,她慢慢平静了下来,重新坐在了椅子上,又一指对面的椅,对夏智轩说道:“你也坐吧!”
见夏智轩坐下,才慢慢问道:“那你说说看,为何要馨儿留在京城?”
“因为娘娘爱女情切!”夏智轩也恢复了平静。
王妃皱了皱眉:“这话是怎么说的?”
夏智轩淡淡一笑:“一个已经暴露了身份的王府密使,娘娘却要将她带回王府,百般呵护,这不是一件怪事吗?”
是的,暴露身份的密使,王府能不杀她,已经是无尚的幸运了,王妃的神情黯淡了下来。
“再加上馨儿与娘娘相似的容颜,娘娘以为太后会猜不出小姐的真实身份么?”夏智轩依然平淡如水,“到那时,只怕小姐是万难保全性命了!”
王妃的神情凄苦起来,哀哀哭道:“我的苦命的馨儿啊!”
夏智轩脸色微变,声音柔和起来:“娘娘放心,馨儿留在京中,智轩定当全力护她平安!”
王妃突然抓住夏智轩的手,满怀希望地说:“智轩,那哀家把馨儿交给你了,你千万不可令她有事,不然,哀家也不活了!”说完,竟是放声大哭。
夏智轩轻轻将王妃扶起,叫了瑞芝进来给王妃净面,然后自己才走了出去。
走出王妃的住处,不知不觉中,夏智轩信步朝兰鹃的住处走去。
刚才肃王爷征询他的意见,他之所以同意兰鹃留在京城,还有一个顾虑就是,他知道眼前的女子不是梅素馨,他怕回王府以后,肃王爷发现了真情,会把兰鹃秘密杀害。
虽然这女子不是梅素馨,也与梅素馨没有任何的关系,但是她和梅素馨一模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夏智轩依然不忍她受到伤害。
快接近兰鹃的住处时,一阵悠扬而带着淡淡哀愁的箫声远远飘来,这淡淡的哀愁是那么地无奈而悲凉,连夏日的炎热,也因了这悲凉而退了许多。
夏智轩停了脚步细听,却听不出她吹的是什么曲子,似乎是自己从来没有听过的。她学乐曲,远比学字画要得心应手。夏智轩微微叹了口气,这怎么能是馨儿呢?馨儿向来以为诗画为高雅之事,箫琴为消闲之举,所以她虽然愿意听他吹箫抚琴,却从来没有起意要学。
因此听了一会儿,便又朝箫声而去。
果然,兰鹃正坐在院中的紫藤架下在吹箫呢,神情专注而认真,十指葇荑轻快地在竹箫的按音孔上跳动着,那如歌如诉的箫声,便悠然飘荡在了夏日的明艳中。
一曲终了,兰鹃才发现夏智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见兰鹃看见了自己,夏智轩微微笑道:“学得挺快的,吹的是什么曲子?”
兰鹃怔怔地答道:“秋窗风雨夕。”
夏智轩想了想:“没有听说过,是你自己写的吗?”
兰鹃摇摇头:“不是,是……”她停住了,是谁写的?是三百年以后的人写的,是五百年以后的人谱的曲?兰鹃觉得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于是闭了嘴。奇怪的是,夏智轩竟也没有追问。只是朝她招招手:“你进来吧!”
兰鹃便跟在他身后朝房中走去。看着他的背影,兰鹃非常奇怪自己在他面前好象从来就没有大呼小叫的机会,而且每次也都好象非常地听话,不敢反驳,甚至也不敢抬杠。有时侯她简直就怀疑,这位夏先生是不是会读心术啊,能控制人的心神。不管怎么说,她好歹也学了三年的心理学,可是在他这里却是全无用处。
也许,是他的身份吓住了自己罢!兰鹃绞尽脑汁地想着,王府密使,古代的间谍哎!兰鹃对所有冒险的事都不感兴趣,对所有冒险的人都有本能地敬而远之的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