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花是梅素馨种下的?是梅素馨特别喜欢的?兰鹃一时回不过神来。在她心中,梅素馨应该是个十分坚毅而强悍的女人,她怎么会对这柔若无骨的素馨情有独衷呢?难道仅仅因为此花和她同名吗?
因此兰鹃略带尴尬,微微一笑,应道:“想来侯爵夫人定是个温柔和蔼、娇弱多愁的人,一如此花的柔弱而可怜!”
谁知那女子嘴角一撇,冷笑道:“公子猜错了!夫人是个狂傲而目空一切之人,哪有什么柔弱可怜!只有可恶、可恨!”
兰鹃暗暗吃惊,这女子是谁,怎么对梅素馨如此痛恨!只是自己如今是个外人,只怕是不好多话,而且她也不知道,那女子为什么会来和她说这些话。
因此便笑笑,不再回答。谁知那女子却不管她,眼光恨恨地盯着素馨花,自言自语地说道:“她还该死!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山野女子,竟敢对太后不敬!真是死有余辜!”
“对太后不敬?”兰鹃大吃一惊,后退了一步,勉强笑道,“这位姑娘没有说错罢!就是皇上也要对太后礼让三分,这位侯爵夫人是什么人啊!竟敢对太后不敬!”
“没有说错!”那女子转头狠狠盯着兰鹃,一字一顿地说,“她竟敢说太后娘娘不配母仪天下,你说她是不是该死?!是不是该千刀万剐?!”
兰鹃被她吓得节节后退,心中却暗暗叫苦。梅素馨啊梅素馨,想来你也应该是个聪明过人的女子,怎么不知道太后娘娘乃是全国广大妇女同志的最高领袖,你没事得罪她干什么?!自己被穿小鞋不说,还连累我到了这莫名其妙的地方来,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子吓得心惊肉跳,真是命苦啊!
想得出神,一不小心,竟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她又是一惊,正要转身道歉,那人却拉了她的手说:“兰相公快走吧!前面已经在唱《拔鳞》了,我们也要去准备了!”
原来是如花,于是兰鹃掩饰地冲着那女子做了个揖,就随如花匆匆走了,完全没有注意那女子惊奇的眼神,里面满是疑惑。
兰鹃选的折子戏是《五女拜寿》中的《奉汤》一折。《五女拜寿》实在是个好剧目,可惜却是不能演,因为这个故事的背景是嘉靖年间,比现在晚了二十多年!而且,现在严嵩也应该在京为官了吧,如果这戏传出去让他看见了,会不会把他吓死啊?
如果这样倒也好!历史上可以少一个有名的奸臣了!兰鹃暗笑,但很快就收敛了笑容,不!不会少一个奸臣的,只不过是奸臣换了个名字!有昏君,还会少得了奸臣吗?
兰鹃叹了口气,好了!这些都与我无关,我现在要做的是演戏!她坐在后台的椅子上,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就招呼如花帮她化妆更衣。
一阵悠扬的琵琶声后,一身戏装的兰鹃出现在台上。台下的人却还沉浸在方才的剧情中,都在热烈议论着鲤鱼精和张珍的爱情故事,一时竟无人注意兰鹃的上台。
见此情景,兰鹃微微一笑,走到台前,一举手,一投足,然后,便是一声轻柔缠绵的“姑娘啊”!声调婉转柔美,隽永深长。竟是一扫台下的纷杂嘈乱,生生将所有的眼光,都吸引到了她的身上,于是每个人都停止了说话,静静地听她唱下去:
“请姑娘放心喝下这暖肚汤,这里是南京城外邹家庄。
只为我兄长赶考无音讯,奉嫂命打听京报上街坊。
半路上见你昏昏倒在地,怎禁得冰雪满地朔风狂。
看左右无人经过相救你,顾不得男女之间有大防。
这草房是我嫂嫂一人住,救你来与她作伴也无妨。
姑娘啊!因何落难对我将,不要悲伤泪汪汪!
姑娘一定身寒冷,你只管披上我嫂嫂旧衣裳!”
这一段唱腔,柔美婉转、情意绵长,连方老太太也不住点头,对方浩说道:“这是戏班的当家小生么?真是好嗓音、好扮相,你听听他唱的,谁家的女儿都要被勾了魂去了!这样的戏,多听了怎不出事?这次是公主的意思,来就来了,以后就不要再叫戏班了!”
方浩恭恭敬敬地答应了,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滋味,但也有些放心了。连乳娘都一时没有认出那是梅素馨,那么她以后登台唱戏,应该不是很容易被认出了吧!
正想着,却听见云泰公主微微笑道:“老太太看这戏好不好呢?”
乳娘忙笑着应道:“公主挑的戏,怎会不好!”
公主眉稍一扬:“既然好,怎么没人赏啊?”
乳娘忙陪笑道:“正是太好了,所以看呆了,竟连赏也忘了!”
方浩早让人抬了钱上来,这里公主便吩咐道:“你们将那个唱折子戏的小生叫来,本宫要看看!”
方浩大吃了一惊,难道公主认出了素娘了?不!不对啊!连乳娘都不认得素娘,公主怎么会认出来呢?她和素娘只是当初进宫时见过一面,不熟的啊!
方浩胆战心惊,只装作没有听见公主的话,却让人去传何班主来领赏。家人到后台传话,水云烟便向何班主央求:“奴有一事要求方老太太成全,请班主开恩让我去领赏吧!所有赏钱我一个也不要!”
“这……”何班主又惊又奇,不知道平日里除了演戏从不抛头露面的水云烟,今天是怎么了。但新戏是她和兰鹃一手排演的,而当初兰鹃又是慕她的名而来的。也就是说,没有水云烟也是不能有今天的赏赐的,不要说她不要赏赐,就是要了,自己也不好拒绝她的这个要求啊!
因此忙笑道:“水姑娘说的是什么话呢!方老太太是看了你的戏才赐下的赏,由你去领赏也是名正言顺的啊!有什么开不开恩的!”说着,转头对传话的家人说,“贵管家请回,小人们谢老太太赏,这就去领了!”
家人便接着说道:“公主有旨,要那位唱折子戏的相公也去!”
“啊?!”水云烟吃了一惊,原来兰鹃一下台就走了,水云烟以为她是怕给方浩带来麻烦,因此也没拦她,也没想到公主指名要见她,如今可怎么办?因此将眼光转向了何班主。
这里家人看出了不对劲,问道:“怎么?那位相公呢?公主要见他,你们敢违旨吗?”
水云烟吓了一跳,突然想到,公主什么人也不见,却单单指名要见兰鹃,难道公主听说了兰姑娘的身份了吗?那岂不是要糟糕!不要说是兰姑娘这样的身份,这公主要吃醋,就是王公贵戚家的千金小姐,那也是承受不起的呀!
于是忙陪笑对那家人说:“不瞒贵管家说,那位兰相公不是鄙班的人,乃是鄙班请来教戏的!今日上台,纯是客串,所以唱完就走了,小女子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还请贵管家和公主说明一下!”
那家人便发威道:“我不管你客串不客串,总之公主要见的人,你找得到要找,找不到也要找!”何班主吓得汗如雨下,求助地看着水云烟,除了水云烟,没有人知道这位兰相公住在哪里了。
水云烟却是又惊又怕,惊的是公主对兰鹃非见不可,恐怕是事有蹊跷,怕的是,万一哥哥和兰鹃的关系被公主知道,那兰鹃就死定了!不行!她是为了帮我才进的侯府,我怎么能让她有事呢!
对了,现在先拖他一拖,只要我能认了哥哥,就可以帮她了。想到这里,眼睛一转,陪笑对那家人道:“贵管家说得是!公主的旨意,哪个能违了?!小女子这就让人去请了兰相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