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章大夫的这几句话,却正好被回雪听见,让她又想起昨晚方浩问她的话,顿时便好似晴天霹雳的一般,将她的希望打去了一大半。看来,现在的小姐果然不是小姐了?回雪只觉得魂似断鸢,心如落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
而此时方浩又因为正在思索章大夫的话而没有回答,让回雪误以为方浩也认同了章大夫的说法,她不敢再听下去,强忍着泪水,悄悄地走开了。心中却是酸楚万分,原来小姐真的是死了,原来那个兰鹃姑娘她真的不是小姐!
房内,方浩和章大夫沉默了有一盏茶的工夫,又开始了谈论。方浩继续问道:“那有没有说,有魂儿和我们隔了几百年也能过来的呢?”
章大夫摇摇头:“这个确实没有听说过!不过……”这个温和的男人笑了笑,“尊夫人的说法实在是离奇!只是隔了几百年的事情可没处对证去!”
这几句话让方浩眼睛一亮,是的,几百年以后的事情,找什么人去对质呢?既然没有人对质,那么谁知道是真是假呢?他直觉地以为这是兰鹃使的一个障眼法,因此随即笑道:“大夫提醒得是,这几百年以后的事,谁能知道呢!”
可回雪却不知道后来的这些话,一边收拾衣物,一边自己呆想,要是大夫说的是真的,那我家小姐的魂儿去了哪里了呢?难道她孤零零地在阴曹地府了么?难道她孤零零地走在黄泉路上了么?可我怎么能让小姐一个人在那边啊!
带着这难忍的伤心,她一路回到住处,思绪却还在无边的酸楚中飘荡。因此听了兰鹃的话,更加伤心,才会忍不住冲她嚷嚷。等嚷过了,却又后悔了,眼泪汪汪地看着兰鹃,试探地嗔道:“小姐总是这样吓唬奴婢!明明好好在这里,却非要说什么魂儿不魂儿的!”
兰鹃虽然被她的神情吓坏了,但是不知道她在侯府偷听了半句话,因此虽然心惊,却没有接茬,只是不由自主地又想起方浩说过的那句“以死谢罪”的话来。自己却是左右为难,他两个一个要殉主,一个要谢罪!我要是将真相说出,那岂不是害了两条性命?!阿弥陀佛!我虽然不是出家人,可也不能随便害人性命吧!可是不说真相,水云烟又怎么办?从她今天的诉说来看,她应该就是方浩的妹妹了!那么,难道要她在经历了许多磨难之后,还不能兄妹团圆吗?兰鹃啊兰鹃,你又怎么忍心?!
咳!看起来他们一个个都比我重要啦!他们有亲人,有朋友,有兄弟,有姐妹!只有我在这里是无亲无眷、无朋无友,没有熟人、没有仇人、没有敌人!那么做谁又有什么要紧呢?原则虽然要讲,但是和人的性命比起来,还是后者比较重要吧!嘿嘿!不是说要以人为本吗!既这样,做梅素馨就做梅素馨吧!只要那个靖义侯能让我去登台唱戏,不要用什么王府千金,又是什么女儿规矩来束缚我,也不管了!
可是……兰鹃捏了捏自己的鼻子,小声嘀咕道:“你确定你能做得了梅素馨吗?”
“小姐,你在说什么?”回雪见兰鹃只管自己皱着鼻子嘀咕着,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已将最后一丝希望也打破了,只是随口问道。
“没说什么啦!”兰鹃却没有发现回雪的异样,只是将手放了下来,挤出一个笑脸问回雪,“谁又想到去找章大夫啦?不是说我的伤都好了吗?”
回雪木然地把她拖到床边坐下,一边蹲下身子帮她脱鞋,一边淡淡地说:“没人说你好了,都是你自己在说!如今章大夫说了,还要好生静养!不可劳累了!”
兰鹃忙抓住回雪的手,问道:“那大夫有没有说要怎么静养?一定要躺在床上吗?”
回雪停了手,脸上却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就算不用躺床上,也不许出去!”
兰鹃奇了:“哪个告诉你我要出去?”
回雪瞟了她一眼:“你以为我不在,就不知道刚才南韵戏班的水云烟姑娘来找你啊!”
闹了半天,原来小姑娘以为水云烟来找她去排戏。看着回雪严肃的样子,兰鹃不知道她在侯府偷听了章大夫的解释,已经认定她不是梅素馨里,因此毫不防备地说道:“你不说我还真是忘了,一会儿你还得把侯爷去请了来,他答应给我写戏本子,还没写好呢!”
谁知回雪却没有象往常一样依着她,反而瞬间变了脸色,直直地盯着她说:“你不能去唱戏!我如今已经知道了,你确实不是我家小姐!按理,这话便论不到我说!可你现在的身子却是我家小姐的!所以你不能糟蹋了我家小姐的名声!我家小姐是王府的千金,名正言顺的大家闺秀,不是戏子!”
说完,含着泪气乎乎地坐在床边一声不响了。
这下兰鹃可傻眼了,一直以为自己唱戏的最大障碍是方浩,现在看来,眼前的这个丫头好象比方浩更麻烦。至少,在方浩面前她还可以大呼小叫,提出抗议,但对回雪,却实在是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
兰鹃不觉苦笑了,一直试图让回雪接受她不是梅素馨的事实,可是回雪突然接受,自己却有了一种促不及防的感觉。因此她怔怔地看着回雪,许久,才小心地问道:“既然你知道我不是你家小姐了,那又为什么不许我去唱戏呢?”
“我知道不是,可是别人不知道!你用的是我家小姐的身子,人家会以为你就是我家小姐!”回雪一把抹去眼泪,气狠狠地说。
“那我不唱戏,你要我靠什么养活自己呢?”兰鹃无奈地问道。
“你回王府去,难道王府里会把你饿死么?”回雪有些恼火。
兰鹃轻轻一笑:“连回雪都知道我不是你家小姐,那王爷王妃自然更能知道了!你要我去王府送死吗?”
回雪愣住了:“我……我不会告诉王爷王妃的!”
兰鹃嗤笑道:“王爷王妃还要你告诉吗?”
回雪呆住了,是啊!她和小姐有太多的不同了,小姐会写字做诗,她不会;小姐会画画刺绣,她不会;小姐能飞檐走壁,她也不会。可是,她会唱戏,小姐不会;她会弹琵琶,小姐不会;她还知道许多希奇古怪的事情!她和小姐,根本就是两个人,连自己都看来出,王妃自然更看得出,说不定一见之下就知道她不是小姐,就把她处死了未可知!
想到这里,回雪的心“砰”地跳了一下,她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去,却又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兰鹃。
她虽然不是小姐,却也温和可亲,和侯爷也说得来,更难得的是,她竟好几次在侯爷面前替小姐说好话,不相信小姐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甚至不惜和侯爷争执!她实在是个好人,难道自己真的要她去王府送死么?
咳!既然她不是小姐,那我又管她做什么?我只管好自己的小姐就好了!想到这里,回雪长长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无精打采地说:“小姐昨晚和侯爷聊得太晚了,怕是累着了,不如现在再睡会儿吧!小婢去厨房看看,常妈给你准备的饭菜好了没有!”说着,那泪竟是止不住地往下流。自己忙一低头,逃一般走了。
这里兰鹃早起了疑心,见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忙站起来悄悄跟了出去。果然回雪并没有去厨房,而是回了自己住的厢房,一进去就把门关上了。兰鹃先是躲在回廊的角落里朝这边张望,等了半天没见响动,这才走出来蹑手蹑脚地来到回雪的房门口,竖着耳朵细听里面的动静。
先是听见回雪抽抽噎噎的哭声,一边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又过了一会儿,就听见衣橱门开阖的声音,兰鹃有些奇怪,怎么?难道小丫头知道我不是梅素馨,就要收拾衣服走了不成?再凝神细听,却听见椅子搬动的声音。
兰鹃猛然想起回雪刚才的话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敲门:“回雪!回雪!你开门啊!快开门啊!你要干什么?!我跟你说……我跟你说……小姐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