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烟还是不放心:“果然没事么?要不要叫小厮去找大夫来?”
兰鹃摇摇头:“不用,只要歇会儿就好!”
水云烟也吃不准她说的是真是假,但主人家病得如此,她自然也不好意思再呆下去了,于是走到门外,将怜儿叫进来服侍,一边不放心地看着她。
兰鹃见她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便努力笑了一下说:“姑娘放心,我没事!你放才和我说的话,我都记下了,一定想办法帮你的忙!”
水云烟这才放了心,又道过谢,见兰鹃这里也没有人手,便也不要人送,自己就告辞出去了。
这里兰鹃被怜儿扶进房中躺下,心里却依然好象堵着一团乱麻一般,说不出的难受。她没有去想水云烟的事,却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梅素馨。
梅素馨啊!梅素馨,你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女人啊!你是王府密使,这个职业虽然不是很好,但是以你的才华和不凡,应该暂时是没有什么生命危险的。而且,如果不是你的盗图,让方浩告发,宁王一时也不会败!这样肃王就可以就中取势,加上正德皇帝身世不明、荒诞不经、而又没有子嗣,被王府取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到那时,你再公开身份,说不定就成了金枝玉叶,有什么样的男人嫁不得!
可是你却选择了嫁给方浩,并不惜为了这份爱情,用自己的生命去涉险,结果,你心爱的人在你的一力相助下,倒是摆脱了危险。而你却因此陷入了深渊,最后还因为他的猜疑,受诬而死!
梅素馨,如果你在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你还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吗?
兰鹃默默地落泪了,这是一份怎样沉重的爱情啊!
方浩,你口口声声说事情最坏的结果,就是梅素馨辜负了你。那么,如今的这个结果,你果然能接受吗?你的猜疑,让这世上最爱你的女人,带着深深的悲哀和遗憾,离开了人世!那是一个用自己的生命来爱你的女人啊!你却疑她不贞,疑她残忍!最后还为了自己的私心,用一纸休书,让她死得如此凄凉!
你果真不后悔?你果真能接受?
兰鹃冷冷地笑了。是的,私心!方浩亲口说的,他有私心,所以才会收下凝芳,正因为留下了凝芳,才会让她有机会告密,所以才会有乳娘震怒,所以才会令你一怒休妻!
可是,他的私心又是什么呢?兰鹃迷惑了,什么样的私心,能让他放弃爱妻呢?是的,爱妻,他们夫妻确实是恩爱有加的,这个方浩不否认,回雪也证实了。可是……
兰鹃躺在床上,两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帐顶,任由纷乱的思绪如暮春的柳絮一般毫无目的地飞扬,也任由心酸的泪水在脸颊上肆意地流淌!
一直到回雪进来叫她,她才象是还魂一般,懒懒地支起身来。
“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小婢到侯府去了!”回雪低低地应道,“章大夫也去了!”
“侯爷又找章大夫说什么了?”刚刚得知的真相,让兰鹃灰心不已,她有气没力地问。
回雪抬头看了看她,复又低下头去:“也没说什么,就是问问小姐的病什么时候能好了!”
“那章大夫怎么说的?”
回雪看了看兰鹃,犹豫了片刻,才说:“也没有说什么,就是说还要好生养着,不可劳累了!”
兰鹃默默无语,一阵轻风撩起纱帐,从兰鹃脸上轻轻拂过,纱帐上的穿花百蝶也好似活了的一般,翩翩起舞。
兰鹃呆看了半天,突然问道:“回雪,你还记得你们离开侯府的那天,小姐和你说了什么吗?”
兰鹃的问话让回雪呆了一呆,眼中渐渐地笼上了一层薄雾。于她而言,这是凄惨而难忘的一幕,也是她最不愿意回想起来的一幕。可是章大夫说了,要多和小姐说些以往的事情,或者就有哪一件事触动了她的心思,她就醒过来了也未可知,因此强忍着眼泪说:“那天小姐将妆奁匣子交给小婢,说是万一自己不好了,让我变卖了匣中的首饰当盘缠,去凤翔府找夏先生或是王妃,他们会替我安排的!”
“哦!”兰鹃点点头,“是那天我看的那一个么?”
回雪点了点头。
早上在竹林中弹奏的旋律,此时悠然回响在兰鹃的耳边,那是《红楼梦》中黛玉临终对紫鹃的一段唱腔:
“多承你伴我月夕共花朝,
几年来一同受煎熬,
实指望与你并肩共欢笑,
谁知道风雨无情草木凋
从今后,你失群孤雁向谁靠?
只怕是寒食清明,梦中把我姑娘叫!”
兰鹃只觉得喉间被堵得严严实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许久,才惨然一笑:“小姐替你想得挺周到的!”
谁知回雪却瞟了她一眼,淡淡地说:“小姐太小看奴婢了,我是那只顾自己的人么?”
兰鹃没有察觉到回雪的异样,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木然地说:“如果小姐没了,你自然就只能顾自己了,还要顾谁啊?”
“我要管着小姐!”回雪严肃地看着兰鹃说,“不管她到哪里,我都要管着她!不能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走!”
兰鹃唬了一跳,吃惊地看着回雪问道:“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回雪凛然答道,“我的意思就是,小姐到哪里,我也到哪里!”
兰鹃瞪大了眼睛:“那要是小姐不在了,你也要跟着她?!为什么?”
回雪用衣袖将泪水一抹,淡淡地说:“没有为什么!我就是不放心小姐一个人!小姐虽然会写字画画,也会骑马弄剑!可是她不会端茶倒水,也不会铺床叠被,更不会烧饭洗衣!你说她一个人怎么过日子?”
兰鹃哭笑不得,却又心酸无比:“回雪!魂儿没有那么麻烦的,不用吃饭穿衣的!”
谁知这句话却惹恼了回雪,她泪流满面地嚷道:“谁说的!就是要的,就是要的!反正我不能让小姐一个人呆在那边!”说着,将手中在整理的被褥往床里一推,就势坐在床沿上哭了起来,而且越哭越伤心。
原来今天一早,方浩就打发小厮去请了章大夫来,顺便就将回雪带到侯府,让她收拾些梅素馨来不及带走的夏衣。按理,梅素馨被休弃离开侯府时,她原先随嫁而来的嫁妆也是要带走的。只是她是在昏迷中离开的,没法带走,而方浩似乎也不急着将她的东西送出。
章大夫来了以后,方浩便将兰鹃对他解释的一切原原本本对章大夫述说了一遍,想请章大夫确定一下,兰鹃说的事情有没有可能。
那章大夫一时也没法确定,毕竟这种事发生的机率实在是不高,而且就算有,一般人也都是不愿承认的,因为搞不好会被当作妖孽而惨遭火刑。
“但是要说一定没有倒也不见得!”章大夫捋着不多的几茎胡须,努力地想着,“晋人的《搜神记》中,鄙人倒见过这样的记录,说是一个人死后又活了过来,却说自己是某地某人的女儿。然后请人到那地方上一打听,果然有这样一个人,就在某人活过来的那天死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