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大开着,果然紫媚已经回来了,蓝妍正倒了茶在给她喝,一边问她侯府的婚事热不热闹?方姑娘做新娘子是不是更好看了?林琴师又怎么样了,白嫱几个坐在一边,却在拿着一个绣绷在看。
不知道为什么,兰鹃突然有些心虚,不敢进去了。可不是嘛!本来是一身长衫的兰相公,现在突然变成了云髻玲珑、长裙拽地的梅小姐,难道不别扭么?尤其是看见蓝妍,想起自己曾骗她已结婚生子,竟是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就拉了拉轻云,示意她别进去了。
轻云先是不解,及至看见兰鹃笑了,也想起了当初的事来,再看看如今兰鹃的一身打扮,估计蓝妍见了,定要傻眼,于是也想听听她们说些什么,再决定进不进去。
就听见紫媚饮了一口茶,笑问道:“你们倒是心定得很,公子和你们说了吗?不久便要随南韵戏班进豹房去了?”
白嫱听了这话,疑道:“公子不是说要遣散了我们?怎么又要去戏班了?”
粉嫣笑道:“你倒是心急得很,可是家里有情哥哥等着你?公子明明说了,等从豹房出来,去留都随各人,可没说现在就让我们走啊!”
白嫱幽幽瞟了蓝妍一眼,笑道:“我倒是不着急,我是怕有人要伤心了。听说这次兰相公从侯府回来,累着了,旧病复发,就不去豹房了,可是有人失望得很呢!是不是啊?”说着,先吃吃笑了起来。
蓝妍只装做没听见,却问身边的青娥:“姐姐打算怎么办呢?是就跟着戏班呢?还是回家去了?”
青娥似乎有些为难,迟疑了许久才说道:“我是想着回家去的,做戏子,终究是玷污祖宗门风的贱业,若是公子能放了我们,那是再好也不过了。”
蓝妍却奇怪地看着她:“我们还有祖宗吗?连爹娘都不管我们了!”说着,眼光却朝门外瞟来,慌得兰鹃忙朝旁边一闪,就听见蓝妍迷茫的声音,“要不是遇见夏公子,我还不知道自己会被卖进哪个窑子里去了呢!如今当戏子虽然不是什么好的生计,可总比夜夜迎来,**送往的强吧!何况这些日子处下来,那公子是能害我们的人吗?反正我是不走了,公子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了!”
被蓝妍这一说,青娥也有些迟疑了,犹豫了许久,才叹了口气,说道:“你说得也是,就算回了家,说不定被他们再卖一次呢,不如就在戏班里。我就是担心,万一班主要把我们卖了怎么办?”
“这是不可能的!”蓝妍还没有回答,一个温和柔婉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了起来,“先生会把卖身契都还给你们的,你们愿意就留下,不愿意可以回家的,班主没有资格卖你们的!”
两人都是一惊,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却又不敢肯定,于是一齐回头,却发现一个梳坠云髻,披着一件银鼠皮袍子的女子,站在那里,正含笑看着她们,房里的人顿时都把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还是紫媚先反应了过来,见兰鹃这一身的打扮,想起轻云曾和她商量过的事情,心里有些明白了,便含笑招呼道:“梅小姐,轻云,怎么你们一大早就过来了?可有要紧的事?”
谁知这一声梅小姐,却把众人都叫愣了,梅小姐?这不是分明是兰相公吗?蓝妍先惊叫道:“梅小姐?梅小姐是谁?”
白嬙却马上惊异地接话道:“你……你不是兰相公吗?!”
兰鹃笑了笑,和轻云一起缓步走进了房中,紫媚早从铺着绒毡的湘榻上站了起来,让给了兰鹃坐了。兰鹃坐了下来,看着众人笑道:“我是兰相公,但是现在你们却要叫我梅小姐了!”
白嫱又惊又奇,笑着去摸兰鹃的脸,一边还是不能相信:“兰相公,真的是你吗?难道……难道你果然是女儿家?可是……”
蓝妍却呆住了,什么?兰相公是女人?那……那他那天和我说的娶妻生子之话,又是什么意思啊?
兰鹃故作不解,伸手拍了拍蓝妍的脸,笑道:“是不是姐姐太漂亮了,妍儿就看呆了?连话也不会说了?”
蓝妍却一把抓住了兰鹃的手,严肃地问道:“你到底是女儿还是男儿?”
兰鹃倒吃惊了,我什么时候扮男人扮得这样像了?还能以假乱真了?我是不是该高兴啊?可是蓝妍的目光却让她不由自主地避了开去,尴尬地笑笑:“怎么?妍儿不喜欢我和你一样,是个女儿啊?”
蓝妍期盼的神情渐渐变成了失落,随即却又愤怒了,她一把甩开兰鹃的手,跳起来后退了两步,瞪着兰鹃,带着哭音问道:“那你……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要说你是男儿?为什么?!”说着,她再也忍不住就哭了起来,转身要走。兰鹃吓坏了,忙去拉她,一边问道:“你去哪里?”
蓝妍哭着说道:“我去找公子,请他放我出去,我不要在这里了,再也不要看见你了!”
惨了!这回我成了摧花之人了!兰鹃哭笑不得,天知道这些麻烦都是怎么惹出来的,想不到这个小女孩子比云泰公主还难缠,始料未及啊!
因此拉着蓝妍的手就不知不觉地松开了,自己坐在那里,心烦意乱,只觉得胸口闷闷的,极是不舒服。还是白嫱看出了不对,忙走近她问道:“兰相公……哦,梅小姐,你怎么了?我扶你回房休息去吧!”
兰鹃摆了摆手:“我在这里坐坐就好了,没事的!”心里却是烦躁不已。这些女孩子们和王府密使不一样,她们什么也不知道,也不可能让她们知道。原来王府将她们买来的作用就是当工具使,使完了就销毁,不留痕迹,所以是绝对不可能让她们知道哪怕半点事实的。
可是现在怎么办?依然隐瞒事实,要她们配合行事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可是将事情告诉她们,谁能保证她们能镇静自若?就是自己知道这些事以后,还吓了好几天呢,若不是智轩一直陪着自己,肯定是想方设法要逃走了。
说不是,不说也不是,看来智轩说得没错,救人远比杀人要麻烦多了。怪不得古往今来,喜欢杀人的比喜欢救人的要多多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救人的人一定比杀人的人要聪明!天知道兰鹃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冒出这种想法来的,更希奇的是,她想了还笑。让听见了白嫱的话,而停下脚步来看她的蓝妍看得一头雾水。
这位兰相公……不对,她说她是梅小姐。是了,她应该是女儿啊!她怎么能是男儿呢?谁见过长成这般美貌的男儿?就是在南韵戏班看见过的那些扮小旦的男儿,也没有这样美貌的。而且她也从来就没有表示过喜欢自己,原来就是自己糊涂迷了心,雌雄不辩,天天缠她,怎么能反而怪她呢?
再说了,她一直都是戏子,自己虽然没有在外面唱过戏,可是也知道当戏子是不容易的。若是长成了梅小姐这样倾国之貌的戏子,那就更不容易了。那些个达官贵人,就是个俊秀些的小厮,也不肯放过,何况是这样的佳人呢。说不定兰姑娘就是要避着什么人,所以才改了男装的吧!
想到这里,蓝妍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刚才实在过分。不管梅小姐是男儿还是女儿,她是真心待她们的总没错!现在有哪一个当红的伶人肯倾心相授技艺的?可是梅小姐教她们的时候,却没有丝毫的隐瞒,这份心意,不管她是谁,我都是应该感激的,不是吗?
蓝妍自己羞愧了起来,折了身子走到兰鹃身边,蹲在哪里,仰头看着兰鹃,轻轻扯着她的衣袖,怯怯地问道:“那妍儿以后可以叫你梅姐姐吗?”
兰鹃倒不曾想到蓝妍能自己想明白了,因此回头看她就惊讶了,微张着嘴,半天才说:“我原来就是你姐姐啊!怎么能不许你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