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及此,琬溪眼底精光一线,转瞬又沉痛了双眸,声音哽咽:“妲己本一介女子,不愿言及天下,妲己单从自家而言,家父的确是奋不顾身,英勇觐见,可百年过后,沧桑变化,谁又还会记得他!他用一家的性命只换得他内心的一个周全,家难保,国何存?难道为了一个昏庸的帝王,倾覆家族,便是你们这些忠臣所谓的‘忠’吗!”
林克守闻言,欲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他心知琬溪说的都是对的,琬溪的说法也在不断刺激着他的胸膛,可他自入仕以来便秉持的“忠君”的信念容不得他赞同琬溪的说法,两种思想的碰撞,压在他的心里,压得他快透不过气了,他手足无措,只喃喃自语:“谬论…谬论…”
琬溪嗤笑:“妲己所说究竟是否是谬论,林大人心中早有定论。从家论,杨家难道不就是前车之鉴吗?难道林大人希望日后有朝一日,你林氏儿女亦如我与辰辰般苟延残喘?从国论,朝廷更迭,天命如此。宣帝昏庸,诸侯虎视眈眈,大周王朝早已是气数将尽。林大人究竟是更在乎所谓的‘忠君’,还是更在乎天下黎民?林大人究竟是要成为日后百姓口中的周朝余孽,还是要另择新王,成为一代名臣?”
不可否认,琬溪的话,便犹如一把尖锐的匕首深深的刺入林克守的心中。他开始回想,当初,初入仕途,他胸怀天下,势要予天下黎民一个温暖的家,而那时的帝王,没有妖后,虽不是聪明绝顶,却好歹是兢兢业业克勤克俭的,百年过后,总也算得一代贤王。可如今的帝王呢?惑于妖后,昏庸无能,不理朝政,残害忠良,这样的帝王,这样会祸害天下黎民百姓的帝王,真的值得他追随吗?他又真的还能实现当初的志向吗?
他想,或许这样的王朝注定是要灭亡的,纵是自己再忠义,也难以遏制,倒不如早些选得一位贤王,早些还天下黎民一个安宁。想通后,他终是下定决心般仰头哀痛道:“吾为苍生,若得安宁,克守虽九死其犹未悔!”言罢,他又看向琬溪道:“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琬溪心下轻舒一口气,福了福身子轻声恳求道:“愿大人收辰辰为义子。”顿了一顿,琬溪又接着道,“既然辰辰想要光明正大的回来,那么辰辰就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林克守皱眉:“为什么会想到老夫?”
琬溪轻笑:“你会让忠臣之后下场凄凉吗?”见林克守不语,琬溪便知道,他不会,所以,她又接着道:“这天下还会有人比你更希望黎民百姓脱离水深火热吗?”
林克守抿唇,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子太过聪慧,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难以反驳,他眼神深幽,言语中尽是遗憾:“为何你不是男子?可叹这时间又少了一位豪杰!”
琬溪撇了撇嘴角,有些不屑,身为男子又如何?叫她出谋划策,行军打仗,倒不如身为女子,予她一世安宁。若非魂穿杨门,她有欠杨氏;若非宣帝昏庸,使她难以偏安一隅。这天下是安是乱,这黎民是幸是苦,与她何干?
收回了思绪,见林克守点头答应,琬溪才向着身后的扬辰道:“扬辰,还不见过义父。”
扬辰一直怔怔愣愣的,他从未想过,这女子竟是如此聪慧,自己的姐姐若还在世,怕也抵不过其十一。思索间,听见琬溪唤了自己一声,扬辰才猛然回过了神,只一瞬便明了了琬溪的意思。于是,他一挥衣袍,跪于地面,有力道:“扬辰见过义父!”
待林克守将扬辰扶起,琬溪才道:“妲己已自作主张,将辰辰取字扬辰,还请林大人替辰辰赐林姓之名。”
林克守只稍加思索便道:“便唤作林恒吧,这条道路注定是艰难的,只望我们都能…持之以恒…”
琬溪点头,算是赞同了林克守所说,却又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道:“以往辰辰虽甚少出门,可也有不少人见过他,所以辰辰现在势必是不能出现在人前的。而辰辰如今十三,我也需要三年的时间亲自教导他,三年过后,辰辰容貌长开,京城中人,虽是觉得熟悉,却也不知他是谁,只道他乃林大人之子,虽一直云游在外,却也曾相识。大人觉得如何?”
林大人眸色深沉,这女子除却聪慧,怕还要加上一条思虑周全,心思缜密了。未多想,他便点了点头:“一切便如姑娘所说的办就是了。”
琬溪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将林大人给说通了,也算是迈出了第一步了。拒绝了林克守留饭的邀请,琬溪心神放松的带着扬辰踏出了林克守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