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辰打小就聪慧,又自幼丧母,他更是早熟得异于常人,他又哪能不知道琬溪的意思。只见他稳了稳情绪,低沉着声道:“那日,我原是想来瑜姨这给姐姐挑匹好料子做成成衣的。”
后面是什么样的,琬溪只稍稍一想便已了然,心中不由地轻叹着杨辰的好运。
而他却是突然有些无措地垂下了眸,想问却又不知怎么问出口,最后只得喃喃道:“姐姐…林家…林家…”
“如你所知。”琬溪低头,轻道。她明白,他定是早已清楚了一切的。
闻言,他猛地瞪大了眼,直直地盯着琬溪,眸中尽是不可置信:“陛下…陛下他…怎么可以…爹爹他…”他轻声低喃,语无伦次,他知道,他早就知道了,可当这事实真真正正地摆到了他的面前,他却仍然是接受不了的。许久,他才猛然冲进了琬溪的怀里,将头深深地埋进了琬溪的怀里:“姐姐…我只有你了…辰辰只有你了…幸好你没有…”他低声呜咽。
幸好她没有什么?没有像杨家人那样以死明志吗?琬溪的心绪无比复杂,可惜,她不是杨婉,她是杨琬溪,她向来惜命。猛地,她推开了怀中的杨辰,别过了眼,不想再看见杨辰眼中清晰可见的疑惑和受伤。她望着自己推开杨辰的手,第一次,她这样清晰地感觉到了她自己的冷血和残忍。
她不是不知道记忆里的杨婉与杨辰是有多感情深厚的,这个少年,这个在记忆里沉闷早熟的少年,这个无比依恋杨婉的少年,竟会在她的怀中低头啜泣,她也没想过自己会推开他,她分明可以装作她就是杨婉,她分明也可以如杨婉般轻柔地将他拥在怀中的不是吗?
记忆里,那一日,杨夫人的床榻前,他和她都紧紧拥着杨夫人的尤有余温的遗体不愿撒手,他泪眼模糊,声音呜咽,只有七岁,还十分稚嫩的嗓音早已经哭得沙哑,他盯着身侧只有十岁却同样年幼的她,迷茫地问道:“姐姐…娘…娘是不是不要我了…为什么她都不理辰儿了?她不是最喜欢辰儿了吗?她怎么不理辰儿了?”
她看了看身前迷茫的他,又看了看一旁低头沉声落泪的爹,她想,娘可能真的是不要他们了。她想,以后便只有她来照顾弟弟和爹爹了,于是,她用袖子狠狠地在脸上擦了擦,抹干了泪,用自己暖暖的小身子用力地抱住了他,哽咽道:“辰辰不要…不要怕…姐姐…姐姐会照顾…辰辰…”
杨辰什么都没有说,他仍然在哭,可自那以后他却变得极为依赖杨婉,在府里时二人便几近是形影不离。可即便如此,他却也变得越来越沉闷,越来越早熟了,几乎只有与杨婉在一起,或是遇到有人折辱他们二人是没娘要的孩子时才有感情波动。
琬溪望着神情憔悴的他,神色明灭难辨,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杨辰缠着杨婉时的场景,浮现出杨辰站在杨婉身前,凶狠的盯着辱骂他们的人时的场景,她知道,杨婉就是他杨辰心中唯一的一束光。
她垂眸,忍不住退后了几步,她不得不承认,她是自私自利,是冷血无情的,可只要一想起杨婉记忆里那个孩子依恋孺慕的脸,她这样冷情的人都能感觉到一阵心慌,她不知道,她真的能这样毫无愧疚毫无负担地去欺骗这样一个满身是伤的孩子吗?她又真的能像是对齐卫扬一样去对待这个孩子吗?
而杨辰虽是心里觉得受伤,却仍是再次走进了她,握紧了她的手,望着她,神情间戴上了些许的小心翼翼:“姐姐…你…怎么了…”
琬溪愣了愣,后又蓦地抽出了手,转身急速走到了一旁的桌子旁,双手撑在桌子上,僵着脸,勉强笑了笑,道:“呵,我没事,只是…只是忽然有些不适罢了,你…你别担心…”
“身子不适?那姐姐快坐下歇会儿。”他皱着眉,担忧地扶着她坐了下来,斟了杯茶递给琬溪,给琬溪顺了顺气,待她休息了许久,他才疑惑道:“姐姐…似乎改变了许多…”他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竟然真的能改得这样彻底,竟能改掉了她所有的性格,乃至…她曾经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