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笑忍拾起包袱,扭头看向趴在船底的主仆二人:“你们不下去?”
敷粉公子脸色都变了,抖着嗓子道:“本、本公子不会水!”
不住翻了个白眼,应笑不再理他,翻身跃起,脚踩船尾,船头高翘转了半圈,舟横而不翻,她扭腰沉气,长身而立,瞬时衣衫飘荡,如凌波江上,看下去,如水上一朵白色的浪。
小舟在浪头中灵巧地一个转弯,堪堪避开大船船身,与画舫错身而过。
在这当口,他们后面的客船也驶了过来,
她将包袱丢过过:“给我看好包袱,回头我来救你,丢了就要你的命。”敷粉公子极其有眼色,像搂着自己小命一样将包袱搂在怀中。
“是是······”
未等他说完,应笑纵身入水。
江上的雨似乎小了,但风却越刮越大。两岸的中心位置,画舫已经沉了一半,无生命的水将有生命的人统统卷入怀中,汹涌的水面上不断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喊声。他们在水中几个起伏,几乎每次露出便少一个人头。
从后靠近的客船看清情况后都傻了眼,水中暗潮涌动,就连自诩水性过人的老船员也没有这个胆量。
客船上一位抱着孩子的妇人对望而却步的船员怒道:“光看有何用,你们为何不下水救人!”
船员冷笑:“你说得轻巧,能下去我们会不去?水龙王来收人了,这种情况哪能下水,想下你自己下,没人拦着。”妇人被他气得脸颊发青,却无可奈何,只得随众人一同观望,便看到不远处有一道人影投入水中,如一尾白色的江豚,直奔最近的落水者。
船员们顿觉脸上火辣辣的。
船员阻拦不及,相顾叹息:“好好的干嘛自寻死路。”
船老大怒道:“说什么风凉话,还不赶紧盯着!
白豚般的身影在江面上翻了个浪花,转瞬就不见了,再出现的时候,她抓着一个昏迷的落水者浮出水面。
船老大见状,立刻指挥船员投下系着浮漂的绳子,有机灵的船员将自己的腰和大腿根处绕上绳索顺着投放的绳索滑下去,接过应笑救出的落水者。
等对方一接过人,应笑一个翻身,再次消失在江面上。
她在水中翻了个身,水利万物而不争,只要顺着它的脾性,小心别跟水中的浮木暗石磕磕碰碰一般出不了大问题。
可就是有人不懂这个,硬以一己之力与之生死相搏,全然忘了水乃万物之源,世间何人搏得过。
这时候艄公已经蹬上客船,船员们立刻将小舟上的公子主仆救到甲板上,他们上船的时候,敷粉公子浑身湿透已经昏了过去,脸上的粉给江水冲干干净净,露出了原本寻常的面容。
水面上浊浪翻滚,漂浮着木桶等杂物,看不清人影,她潜了下去,闭着眼随便摸上来一个,感觉还有气,提着他的脚把他拖出水面,船员赶紧帮忙往上拉。
长吸一口气,接着她又潜了下去。
本门心法,本就讲究呼吸绵长,可以长久闭气,加上归云山周围多水脉,四处是各江源,因此她跟棠白都水性过人。可如今正值初春,水温甚是寒冷彻骨,饶是她一直在游动,面色还是渐渐青白。
在甲班上观望的船员赶紧抛出缆绳,应笑将他套上绳索便丢下不管,潜入水中又接连捞了几个人,一个比一个游的远,也没看清是男是女,捞上最后一个侍女的时候她已经精疲力尽,牙齿不停“得得得”打战。别说应笑这样的少女,即使是个壮年汉子这样在水里泡,体温流失得飞快,一样受不了这刺骨之寒。
浊浪暗涌,一波波的浪像只随意怕打的手,将她压下又推起。在她每次消失又出现的同时,臂弯中必回挟持着另一个沉重的人影。
出现又消失,她如同浪花翻起的泡沫在江水中沉浮。
站在甲板上的船工中已有人眼中含着泪。
这时,画舫终于没顶,沉船上方的漩涡像有意识般拉着她的脚往水下拖。
她拽着船上垂下的绳索,将它紧紧缠在手臂上稳住身形,仰头看着船工们七手八脚将她怀里的人拖上甲板,终于舒了口气。最后一个了,她再也不能了。
刚被救醒的丫头声音颤抖,眼睛急切地四处搜寻:“你们谁看到了小姐!”
接着她大哭起来:“小姐、小姐还没上来,哇哇哇——”
应笑一愣,还有人?
船老大却即刻向她伸出手:“姑娘,别去了。泡了这么长时间,不死也给冲走了。”
她的唇色已经冻得发白,眼睛惊人地亮,连湿漉漉的睫毛都是飞扬的,看起来很年轻很年轻,不知怎的,他想起了自己少年时一腔热血要行侠仗义,救人于危难。最终,他叹了口气,低声道:“性命要紧呐姑娘,就算你不去救她,没人会说什么。”
“是啊,性命要紧。”她脸色发白地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