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白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手一松将她放开:“你是越来大胆,天黑了竟然睡在野外,也不怕猛兽吃了你。”
应笑打了个哈欠:“现在这山里哪而还有敢对我下嘴的猛兽,哎呦,怎么身上这么疼。”
“湿寒上身了呗。”棠白在她面前转过头蹲下,命令道:“来吧。”
“嗯?”
“今天你福厚,师兄我屈尊背你回去,别磨蹭,快点上来。”
小肥嗷呜一声,开心地爬了上去。
应笑下意识拒绝此刻的亲近,如此一来好似乎棠白的下山已成定局。
她抬腿给他屁股一脚:“起开,身上疼又不是腿瘸了,跑两步正好发发汗。”
小肥被棠白毫不留情地甩开,棠白拽着她的胳膊,她向前趴倒,他后背送上,轻而易举地把她背到后背上。她还想挣扎,棠白把手指轻轻放到她大腿上一捻。应笑立刻尖叫着投降:“我错了我错了!”
棠白满意地把她的屁股往上托了托,慢吞吞往回走。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应笑心底十分好奇,为什么每次她一个人的时候,棠白总能找得到她。
他轻轻道:“我说过,无论你走到天涯海角,我都找得到。”
“我走了以后,大师姐再无顾忌,你千万别再顶撞她。”棠白微哑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应笑后背瞬间僵住。她以为棠白一定会坚持不走,到时候无论她耍赖也罢撒泼也罢,怎样也要求师父把他留下。
不知道师父对他说了什么,还是令他改了主意。
才这么会儿,他就改变了主意。
“跟我在山上不好吗?”她克制自己想伏在他背上哭一哭的冲动。
“怎么会不会,如可可能,师兄想永远陪着你永远不下山。可是师父说的对,我确实该下山历练。”棠白道,“以后遇到困境你也莫丧气,须静心修持,那些劫难都是上天用来考验人的。”
她感到无尽心酸。
他背着她,跃过密密麻麻一根挨着一根的,如同地里长出来的六边柱形的岩石,身畔起落追逐着异常美艳的飞虫,翡翠绿的蜻蜓,一群孔雀蓝色的蝴蝶。
她趴在棠白愈见宽阔的脊背上,听他轻轻吹起口哨,一步步走向暖橙色的夕阳。
夕阳剪影,风送花香,两小无猜。
忧郁的蓝雏菊在夕阳浸漫下变成瑰丽的浓紫,她默默看着这些,有些走神。
打断了她乱七八糟的思路。“再等几年你下山找我,我找处热闹的地方盖好院子、砌好房子,种上满院核桃树,等你来跟我团圆。”
“只种核桃吗?”应笑望着远方,仿佛看到了哪里的白墙青瓦,“桃李杏柿子什么的都种上,还要给大师兄弄个花圃。”
“好。”
前面热气氤氲,一股浓重的硫磺味。
棠白将她丢进温泉池子:“你身上太臭了,咱们洗洗再回。”
······
温泉上空传来一声凄惨的长嚎。
小肥拼命挣扎着。
棠白拼了老命地压着小肥一身胖肉,手脚并用。
应笑站在汤色浑白的温泉中,用巨大的山芋叶子往小肥头上浇水。小肥一身的绒毛都顺着脊梁骨贴肚皮上,跟个刚从开水里捞出来的野鸡似的,惨不忍睹。
百花谷的温泉离归隐村坐落的九九莲花谷大概有二十多里山路,以前的每个大雪封山的冬天,大师兄都会不惜辛苦地带他们来这边露营。
这里的间歇泉泉水喷射起来能到十几米开外,他们经常偷偷来烫野鹅蛋,还经常捡到刚被烫死的野鹿山羊。
有时候泉水间歇,没那么热。
大师兄离开后他们好久没来这里泡过热水澡。
两人美美地洗刷干净,回去的时候,经过归隐村。
夜幕降临,村中微灯点点,静谧祥和。
此心安处是吾乡,更何况这是他们共同长大的地方。
风吹过,地上满是翻滚的白色花瓣,在他们脚下不停盘旋。随着扬扬洒洒的花瓣,棠白拉着她飞快地进村溜了一圈。
青面书生家依旧灯火通明,隔着院子就能听到屋里人在兴致勃勃地玩“六博”。别看青面书生胆子小,却最好这口,经常玩通宵,以至于昼伏夜出。而且凑不上人的时候连她跟棠白都被拉来凑过数,当初知道老村长郝吉利死了,最难过的就是他。
现在想来,大概那时候郝吉利就是打着去跟青面书生玩棋的招牌偷跑去蛟龙潭,瞒骗了他的家里以及他们所有人。
棠白凝视夜色,目光成海。
但看棠白颇有些依依不舍的神情,对村子还真是情谊深藏。
“你说,他们要是知道我下山,会不会感到有一点想念,有一点难过?”
应笑心酸,重重点了下头。
棠白怅然:“那我还跟他们告别么?”
“算了吧,他们不会相信的。”应笑道,之前不知道“告别”过多少次,也不知道杀过几回回马枪了,村民都免疫了。
棠白尤不死心:“可是这次是真的呀,要是事后他们怪我不辞而别怎么办?”
应笑思索:“那就去村头的风口上喊一喊吧。”
两个人站在蓝花楹最高的树杈上,棠白十分激动:“你说我该说点什么?”
应笑肃然:“发言三部曲,晒成绩,表决心,树目标。”
棠白气沉丹田,清了清嗓子,中气十足地运起“吼啸绝巅”:“父老乡亲兄弟姐妹大叔大妈大娘婆婆——你们睡得好吗?”
小肥也激动了,在树下跟着嗷嗷直叫。
家家户户传来各种物体此起彼伏的落地声。
棠白运气,继续喊:“我是棠白——这么多年吃了你们不少鸡鸭牛羊,拆了你们不少屋顶灶台,得你们照顾啦——明天我就要下山走啦,你们替我照顾好师妹——”
小肥不甘示弱:“嗷嗷嗷——”
村中遽然静了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