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来还有事,先走了。”她提起裙子转身,又回头叮嘱,“最近我可能不会有空,你若有事就在我们结拜的地方给我留信。”说罢带着小肥一阵风似地跑了。
阿灼举着手,望着她快速远去的背影:“······后会有期。”
应笑跑在深蓝的夜色里,风呼呼地从耳边刮过,许是因为跑太快,她的心跳得很厉害。
已经宵禁了,街上有人来回巡逻。为了不被捉到,她跑得灵活又矫健,而小肥居然也一直跟在她脚边不曾落下。
她无从解释,甚至自己也不明白为何有种强烈地想要回去的愿望。
不知为何,她会突然想起那般情形:阳光斜斜而落,公子坐在刚化开的水畔,阶下还有未融的春雪,腿上盖着厚厚的毛毡,布一手寂寞的局。
君怀枯坐在棋盘前,他听着街道上远远传来的打更声,已经亥时了,比平日,“狐仙”晚了一个时辰。
他终于起身走向床榻。
应笑站在公子门前,守门的刚要与她招呼,哪知她忽然转身走了。
月色幽凉,应笑拢着被子舒舒服服地卧下,半醒时候,隐约有穿云之音破空而起,笛音清扬、透彻,令人疏快。
音律之道,讲究大音希声,鼓瑟之事,也只是为陶冶性情,故而在山上的时候,听人奏的多是七弦琴,偶尔也听诸葛老头他们吹吹鹰骨笛,音律缓慢沧桑,远不如此音听了让人心情松快。
她抱着枕头听了半响,很快便流着口水悄然入梦。
舍狸站在墙边仰头听了听,奇道:“公子不是喜奏琴律么,怎近日改了吹笛?”
狐贞紧了紧手里的托盘,脸色铁青地笑了:“吹笛如何吹埙又如何,总归休养精神、修身养性,总不比下棋思虑尤甚。”
舍狸点头:“说的也是,那死丫头整日缠着公子消磨时辰,真真可恨,想个办法整治她一番才好。”
狐贞悠悠道:“整治她?礼义廉耻人不管,舞刀弄枪打也拼不过,如何整治?”
舍狸面色变了几遍,狠声道:“且看我的!”
酣然高卧的应笑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被这一曲曼妙笛音招来的,不仅有是非,还有美人。
边城民风开放,姑娘们爱慕美色,目欲其颜,心顾其义,以围观追逐美男子为毕生喜欢。不知哪位佳人最先听到笛音,纷纷合奏,以至于只要墙内曲音一起,墙外必有和声。
这样两三次后,墙内便再无声息。佳人们左等右等,墙内美人墙外道,多情却被无情恼。
于是被相思折磨的佳人们便开始登墙窥人。
女人翻墙去瞧君怀,应笑在墙上设置各种机关、陷阱,来一个倒霉一个,即便如此,姑娘们越挫越勇,不折不挠,最后输给应笑,只好
人瞧人家的,他不观望也不动声色,身材欣长,卓然而立,吩咐仆从在院中阴凉处摆上桌案,平铺宣纸,心平气和地练起字来。俯首间,露出一截晧颈如玉,哑光黑衣俊逸,靠近袖口的衣袖上,镶嵌细碎的银辉,俯首间,漆黑的头发流淌般从肩头滑下,举手投足间,仿若有星光在他美丽的腕间流转,果然气质超拔,风姿独具。
大师兄都没他卖色卖得这么自然。
应笑不爽地咬牙,也不知道哪里不爽,为什么不爽。
窥到美人风姿后,佳人流着鼻血晕下墙头,砸到一片侍女仆从。
从此以后,院中藏美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成为人人皆知的秘密。城里的众佳人们热衷白日里翻墙头,夜半也翻墙头,翻得乐此不疲。
前有《登徒子好色赋》,今有《无盐女爬墙篇》。
是曰:“墙头那边有帅哥,就是帅哥不理我。翻不过去不理我,翻过还是不理我。”
情场如战场,女人烟熏火燎的战争。谈情说爱,要的就是这种以命相搏、抛头颅洒热血的热情,像这几位小姐这般只抛几个帕子撒几滴热泪便想抱得美男归?
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今日又来一位珠环玉佩的小姐,亲自爬墙,骑着墙头上念诗。
她兴奋地扒着墙头,刚准备探脖子,忽然一张大网迎面扑来,呼啦将她拢在里头,挂在墙外的树头上荡啊荡的,被未来得及上墙的众女笑话一番。
经过几回的教训,美人学乖了,自备剪刀,网子再来也不怕。
她揣着诗集和剪刀,欢乐地扒上墙头,结果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众女抬头仰望,见到一个束发的小姑娘坐在房顶摇摇欲坠的青瓦上,一只白色的软靴蹬着突出的檐角,另一只脚悬空晃悠着,她也在念诗:“天气真晴朗,我家墙头好。翻墙不休者,热油伺候了。”
众才女绝倒。
以后的几天,大概是怕真的会有热油伺候,纷纷回去研究对付热油的法子,终于消停了。
治花痴,哪家强,出门左转访柳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