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阳光穿过窗棂再穿过屏风,朦胧地落在她的脸颊上。
应笑睁开眼,蒙了片刻。
陌生的床、陌生的被褥、陌生的帐子、陌生的气味······她惊惶坐起,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她跟有东西扎屁股一样跳下床,拖着鞋子左右寻找,公子不知去向,旁边榻上摸着一片冰凉,也不知道他晚上睡没睡在这里过。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自己。
她当机立断,跳起来,翻窗户跑了。
翻窗户跑路这等事,过去她一天不要做得太多,但是睡了人家的床翻窗户跑路这等事,这还是头回,这令她有些面热。
无怪她举止反常,昨夜她做了个婉转迤逦的梦。
常言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她更觉得这话放在自己身上,更适合“日有所求,夜有所梦。”她一向极少做梦,每次做梦都是对什么事产生极度渴望的时候,比如说她曾日日盼着大师兄回山。
在梦中,有谁站在她身后,手指轻轻勾起了她的一束长发。
她想转身,却在即将看到对方面容的瞬间醒来。
难道她觉得头发臭想洗澡?
不过她情绪很快回归了若无其事,在大街上四处溜达。自安顿在此以来,舍狸将院子把守地十分严格,一般仆从轻易不得外出,但是自然是拦不住她。
应笑对逛街赶集十分有兴致,虽然整个人穷得叮当响,但没什么能阻挡她从中淘到宝物的想法。
她忽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在这龙蛇混杂的集市上,有个绝然出众身影,鹤立鸡群般,想要不注意都难。
他已经不年轻了,身着柔软的蓝色衣料,守着眼前三尺见方大小的摊位。
本来以为他的身形够美,再一看又觉得姿态,然而第一眼总是注意到他灰色的眼睛,经由岁月积淀,通透至深有些近蓝,如有漫不经心的冰火般冰凉地燃烧,一排睫毛厚厚垂在如泊的眼睛上面,倒映出思绪重重,似痴似嗔似怨似伤,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让人想要奔入他怀,心甘情愿付出自己拥有的最美好的一切,只祈求能抚慰他的半点心伤。
不着一字尽风流。
她觉得,这是她见过的最美的一双眼睛。
想来他年轻时候一定容颜甚美,她最怕大师兄便老,但如果大师兄老了也能这般品貌,那么他老一老她也是能勉强接受的。遇到出色的男子,她总要拿来与大师兄比较一番。跟这位沧桑略带忧郁感的美男子大叔一比,大师兄倒显得朝气蓬勃了些。
应笑看他那劲儿就觉得肝疼,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人让她觉得不舒服,就算他再年轻俊朗些,她下意识就是想躲着走。
不经意看见周围老姑娘小寡妇,几人一凑堆儿,眼含热泪地、色眯眯地窥探,只是畏惧他过人的气势,没人敢贸然上前搭话。
所以说做生意还是要亲切可人一些的,平易近人的人,他这样一幅高高在上的样子,谁敢找他买东西,看样子没准到现在还没开张。
她心里随便想着,打算就这么目不斜视地过去,哪知人群中就只多看了一眼,他的摊子上竟有,胡乱堆放,要不是她常年射箭练就的一双快眼,没准儿真的要错过了。
这东西别人看来不值钱,但是她却知道,。
她且惊且喜地出溜过去,扑倒上面仔细看了,确实是,
蹲在摊位上挑挑拣拣,看她十分辛苦的模样,大叔十分贴心地递给她一个马扎,自个儿跪坐在摆货的席面上,像决定好好完成这单生意般,专心看她选货。
她撑开马扎坐了,每个都拿起来,一一对比,继续选。
一个忧郁地发呆,一个苦苦地思索。
她曾为练弓下过大力气,除了要养弓意,修弓道,守一心。这些其实还不算最难,最难的,比如说准备箭袖衣衫,几乎是连哄带偏才弄到手一件,又托小娃姐姐改小了,后来托棠白捉了野兽飞鸟在山谷中放飞,天天到手抽筋。
弓箭易坏,就需要来,比如她现在用的这把白龙弓,虽然托师父开过光,但还未经淬炼,神弓并不是那么容易练成,虽有其身却无其魂,她要做的,就是为白龙弓炼魂。
炼魂就需要道具补助。炼器乃师门长项,就大师兄来说,每年自制法器有百十件之多,这是稍寻常些的。法器法器,是用术法才有用,像白龙弓这种寻常武器,还是用最合适。
没想到让她真的就在地摊上寻见了。
她回去牵驴。
路边卖竹桶粽子的、桂花粘糕的,她便买了两个,正托着黄纸往嘴里送,忽然听见有人叫:“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