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笑转过身,却不想裙角被横生出来的枝杈勾住,她不耐烦一扯,在荆棘中留下片破烂裙角,撇下他,脚步踉跄着奔入树丛。
仿佛听到有人在背后唤她,她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还十分委屈,头也不回,快速地遁入林中的阵法生门。核桃林深处镇守着棵树干粗粝、枝桠低垂的老核桃树,有千年树龄,它才是阵中的阵眼所在。应笑撑着树干站了片刻,召来一头皮毛细密的黄鹿,捉着它三叉的鹿角稳稳骑出了密林。
黄鹿在林中胡乱走了几圈,便带她回了巢穴。
鹿群先是警惕,等嗅出她的味道便各自散开,母鹿便跪在溪水水畔继续舔舐幼鹿柔软的小肚皮。
这座山头距离她跟棠白藏宝的龙潭不算太远,当初走得匆忙,许多东西未曾带上,她想了想,便决定回去取。
她抄小径狂奔,树木山石擦着翻飞的衣袂疾驰略过,惊得一路鸭飞虎跳。
很快她就见到了黑沉沉的潭水,许久不来,山上垂下的藤蔓茂密地几乎遮蔽了洞口,她稍做辨别,攀着山壁轻松地翻了进去。
山洞中空荡荡的,水晶石散乱无章地丢了遍地,四处回声。
方才本是质问他真像的良机,怎奈当时她愤怒太过,反而无力追究,因此白白错失良机,可见人不能情绪化。
她铺开包袱皮,将能用能拿的物品席卷一空,一系一背便出了山洞,预备找路下山。
收拾东西的空档她已然想通,这本是自己胡乱猜测,并不干他任何事,自始至终他也从未承认过什么,是自己一味将臆想强加于他。此时她既然已经明白两人也不再有什么关系,自此山河日月,各有所依,她也该早日启程赶往帝歌与二师兄会师。
哪知出了洞才晓得,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山上的野兽发出此起彼伏的吼叫,明显都很兴奋。她有些惊慌地往山下赶,包袱太沉,有几回险些扭了脚。她告诉自己,想他一个盲人,又同部下走失,独自在陌生的山林中已是十分可怜,更何况这些时日她也白白吃喝他许多,将他往山下送一送又何妨?
一路颠簸,入核桃林时已将日暮,她很快又看见了他。
潜伏周围的狼群大概嗅到她的体香,屁滚尿流地散了,她稳下心神,两脚终于不再拌蒜。
细细密密的雨水自枝叶高处的间隙淋下,他还立在她离开时站立的地方,仿佛画地为牢,直到天荒秽,地衰老。看身材确实是英伟男子,而且,而且比大师兄站得直·····
坐有坐相,站有站相,想她跟棠白从来没有成功过。
他下巴微扬,点尘不惊地迎着雨落的方向,绒绒细雨沾湿了他如削玉的脸颊。
他生得十分耐看,纯黑的衣袍披在身上不似夜行客般隐没,也寻不见杀手的肃杀。
男子独立这壮阔的晚霞中,流光暗夜般神秘凝定。
茶叶蛋婆婆曾言“人之狭隘,只能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这话确有几分道理。实际上,他外形清隽尔雅,姿仪清举,全不似大师兄看似高雅,其实疏狂不羁,自己眼睛到底有多瞎才能把他当成了大师兄?
她看不到他的眼,读不出他从不言明的情绪。
阴雨天气的暗林连她这样土生土长的都会暗生惧意,此时正是猛兽毒蛇觅食的时刻,嘶吼交杂惨嚎充耳,任何微弱响动都能把人逼疯,更何况他这样目不能视,听觉敏锐之人。
是怎样的坚忍心性让他能够在这样的情形下原地静静等待,这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但又有谁能如他无酒自醉般静享春色。她扪心自问,若是易地而处没准自己早就一团慌乱,还不知道会干出些什么。
她捏了捏眉头,却摸了一手雨水。
原来自己已经站了很久。
雨不知不觉便停了,金色的余晖顷刻为四周铺染上瑰丽的色调,凝聚多彩的剪影。
她抄着手,从枝叶掩映的隐门转出,踩着脚底湿漉漉的草向他走过去。
仿佛察觉到了她的脚步声,他转过身。
覆目黑带在他肩头微微飘动,看来肃穆沉静,英俊迫人。
与大师兄相比他给她完全不同的感觉。
若说大师兄是日暮时西方瑰丽壮阔的金镶云,他便是浩渺苍穹上那轮静谧无声的银华月。一样的锦绣男儿,不一样的风姿卓然。
相逢何必曾相识。
她将将想开了。
“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