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天的赶路,他们一行人终于停在归云山下。
从远看,归云山绵绵山峦如墨渲染看不到尽头,走进山中,云霞脂粉,染墨绘卷,翠峰环簇,灵鸟旋绕,大家非常兴奋,纷纷夸奖仙山啊仙山,仿佛不这般讲便对不起这段辛苦赶路的日子。
虽是春山如嬉,山花点点,但这绵绵百里奇峰峻石,望来望去望不着边廓的深山老林其实挺吓人的。
遥遥仰望远山深处,应笑依稀听得见被自己和棠白抢过零食的猴群叽叽喳喳的喧闹声,没有人时时觊觎它们那几颗果子,它们果然过得更快活。
师父呢?他老人家此刻定是躲在哪处睡觉。老头子心胸还不算太窄,大概已经不生自己的气了吧?不生气归不生气,怨气大约还是有一些的······虽然赶走大师兄又遣走棠白这两件事令她愤愤不平,但也知道自己擅自下山必然伤了他的心,可是就这样回去令她十分不甘心,既然走都走了,自然要混出一番名堂、在外混出个名目、为师父扬一扬威名再威威风风地回去,如此才不枉归云山人······
唉,眼看又快到播白菜种的时候,她将今年的种子包在纸包里吊在大师兄的房梁上了,不晓得师父能不能找到,若是找不到,今冬他且不是连白菜也吃不到了?如今他怎么吃饭?大师姐会做饭么,她无论如何也会照顾好师父吧?
想了想,又觉得这事其实不太好说,大师姐那个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况且话本中万没有这样的故事,英雄一腔豪气地下了山,不功不归,没几天又转了回来,真是让人一口气吐不顺畅啊不顺畅。
回到这片熟悉的土地,同陌生行路者们共同眺望,她不知道会以这样一种心情看待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三分矜持三分伤感三分骄傲,另外还有一分怅然。
山下入口处竖了块铁木牌子,上面潦草地写了几排大字。
“坦荡人间道,长生不老仙。不打醮、不卖丹、不卜卦、不答箓、不讲经、不说戒、不迎鸾接驾,有事左转左转再左转。”
真个龙飞凤舞,张扬不羁。
舍狸上前仔细看了两回,“左转左转再左转?什么意思?唉,那不就转回去了?”然后他蹙着眉毛总结道:“这是谁写的字?这么难看!”
话音刚落,后脑勺忽然一痛,他一抹一看一手血。
舍狸大怒,刚要发作,众人纷纷劝道:“谨言啊谨言。”
应笑吹着口哨望天,敢说老子的字难看!
大师兄曾赞她“妙字承古风,乃行云之姿流水之态”,哪里难看了!
天上白云跐溜溜欢快地滚过。
这些人看起来并非钟国百姓,衣着气度也非江湖人士,
不知道是哪里的人,看到他们,面色十分不善。
应笑心情不善,她都当了这么多天受气包小媳妇,大师兄还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简直冷血至极!
沿着河畔距离对方有段距离的地方,安营扎寨,他们顺利地住了下来,
重明轻笑:“单看那手字,已独见风骨。”
第二天一早,应笑看到对方队伍已经不见了,八九是为了赶在他们前面上山,连夜走了。
这让大家有些着急。
经过一夜整顿,第二天先上去了几个投拜帖的下人,应笑怜悯地目送他们上山的兴奋背影,心情颇有几分习惯性的见猎心喜。
此时林中可没核桃好吃,他们没得果腹只能挖野菜捉山鼠,哎哟真可怜。
不同于她的幸灾乐祸,等待消息的过程中大部分人相当兴奋。
即将见到传说中的人物,这种心情很正常,只有两个人一如既往,一个是她,另一个自然是君怀。她没有兴奋之情那是人之常情,而君怀倒是任何时候都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样。只能远远看见他平静的神色,轻薄的唇,
几天过去,他们果然没有回来。
算着时间从山脚到九九莲花谷足够打个来回,不用说也知道出了岔子。
第二批人便入了丛林。
他们入林是为了把第一批人找回来,因此比起第一支队伍,他们做了万全的准备。据说舍狸是懂些奇门阵法的,所以队伍由他带领。
于是,应笑再次眼睁睁地瞧着他们炮灰了。上山前公子吩咐他们,如有意外立即撤离,千万不要逞强。
舍狸带队寻人后,驻守在山下的诸人只能耐心等待。
这几日,他们就像在外郊游的旅人,队伍里粗活重活没有,烧火做饭也有人负责,而狐贞千方百计扼杀她接近公子的任何机会,强抢过去未免有失风度,无论把脉探魂摸骨根本无从施展。
除了负责餐饮的蔡伯,其他人又不大爱搭理她,她落得清闲,闲的天天在河边的大树阴凉里睡觉。
时间过去五六天,上山的队伍依旧没有半点消息——众人忧心忡忡地等待着,蔡大伯也没了给她讲故事的兴致,只有公子在平静地。
应笑蹲在马背上嚼锅巴,马匹瑟瑟发抖,没有大师兄领他们下山,没准他们得在山里绕一辈子。
她拍拍手,跳下去走了,等她走了,拉车的马们屎尿流了一地。
然而这位公子眼盲心不忙,办事半点不含糊,知道他们自己不可能下来了,不顾狐贞和重明他们的劝阻,便决定亲自上山瞧一瞧。
应笑立刻报名同行,其余人等无奈,只得一同上山入林。
从山脚到迷踪林须半日山路,跟在他们身后缓行,归云山方丈巍峨薄雾缭绕,远处猛兽嘶吼、玄鹤声鸣。山路崎岖,一路上狐贞与侍卫们手持兵刃严密防备,居然把公子防了个严严实实。
重明取出褡裢中的羊皮地图,她伸脖子一瞧,居然丁是丁卯是卯,画得十分到位,只是这迷踪林处却是片虚影。
山下住着渔夫,药农,樵夫,他们对着地图,一路打听着山上。
应笑便拉着公子走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