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贞咬牙:“公子!”
君怀道:“你去忙吧,有重明跟着,我走走便回。”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也不严厉,但从容的态度却自有威严,顿时人人噤声。
应笑热泪盈眶。
两人绕湖慢行,重明缀在后面不远。
虽然应笑多次有心试探,怎奈君怀却如同沉浸如这湖光山色中,一字不吐。
装得好像没绕湖行走过似的。
应笑腹诽。
她牵着他的袖子,顺手摘了片荷叶送到他手上,见到什么野鸭水草,一一讲述给他听。晚风徐徐,不知不觉天色见晚,重明提醒二人回头。
回到队伍驻扎的地方,大部分人正在湖畔取水垒灶做饭,虽说人人带伤动作却还麻利,倒象是常做此事。
看到锅灶,应笑揉着肚子,又饿了。
太久没好好吃一餐,她捞起一个饱满的鱼丸吹了两下丢到口里嚼着,盘膝坐在席子上,举手对他招呼:“饭好了,快来吃饭!”
公子对着她的方向,动作似乎顿了一瞬,接着从容地走来,撩起袍边从善如流地在她身旁地席屈膝而坐。应笑含着鱼丸侧目瞧他,他坐姿严谨,后背挺直,广袖稳妥地铺垂于身体两侧,乌木般的长发软软地散落在肩背,周身线条硬朗的硬朗,柔顺的柔顺,孤傲的孤傲,若她有二师兄的丹青妙笔定然不能错过如此动静皆宜的风姿。
君怀道:“今年的莲花开得早。”
应笑从碟中抬头:“你嗅到的?”
君怀颔首:“是。”
应笑抽了抽鼻子,什么也没闻到。
狐贞将每样菜都挑了筷子,布到他面前的菜碟中,重明隐形人一般规规矩矩站在他身侧,细致妥帖。
重明盛了碗鱼丸,试了试温,送到他手中。
应笑端着饭碗,不厚道地笑了。
引得狐贞悄无声息地扭过头,对她怒目而视,
应笑嗤道:“你是瞎了又不是残手残脚,吃饭还要人伺候。”
“你!”舍狸怒视她,若眼神化成利剑,她已经被狠狠刺了几个窟窿。
他轻轻挥挥手,狐贞犹豫一瞬,还是退了下去。他手掌轻轻托着碟子,却是笑了:“往常我说不需她伺候,却从未听过,这回还是头回如此听话。还要多谢姑娘你。”
应笑看他展颜,鱼丸“啪嗒”从口中掉了出来。
美人!
他半张脸被遮目的黑带蒙蔽,容颜看不真切,初初只觉他行动间风姿尤其过人,即使她自幼在归隐村看惯了那些装模做样的文人雅士,即使她早被大师兄容色养挑了眉眼,却还是不如此时他一笑攻心。
她忍着烫抢了扒了几个丸子,又弹又有嚼劲,只是现在没棠白跟她抢着吃,实在好没滋味。
她吃饱半天了,公子还没吃完。
他东西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嚼很久才咽下,仿佛每粒米都弭足珍贵。
不愧是大师兄,易的这副容貌还真是中看!
应笑擦擦口水,晕头转向地将鱼丸从席子上拾回来,顺手往口中放。
众人瞪眼看她,目中不屑有之,鄙夷有之,讥讽更有之。
一双筷子虚虚架在她手腕上,应笑看了他一眼:“原来你也想吃,那让给你好了。”说着把鱼丸递到他嘴边。
他微微一笑,便要张口。
重明大惊,伸手来挡,不料扑了个空。
“这个凉了,吃了伤脾胃,还是喂鱼好了。”说着应笑随手将鱼丸丢入湖中。
周围目光杂异缤纷,她捧碗吃得香甜,什么也没看见。
餐毕少顷,上风口送来股浓厚的药味,突兀地出现在清冽莲香中显得格外刺鼻,虽说饱餐后鼻子不大灵敏,但略一分辨,竟然都是些重药。
什么狗屁大夫这么狠,给病人开这样的方子,这种药别说治病,多喝几副肠胃都能穿孔!
片刻,狐贞托着竹盘过来。
盘上隔了只绘了折枝莲的瓷碗,药味就是从这碗里传出来的。
“奴婢试过温,已经可以入口,公子请喝药。”狐贞放下竹盘,乖巧地捧上药碗。
应笑正待阻拦,公子却已取过药碗,一饮而尽。
应笑看狐贞端着空碗下去,忍不住道:“公子身体不适应当好生休养,为何还要四处奔波?请公子听我一言,偶下重药或可起死回生,若是常服这种虎狼之方,没毛病也会吃出毛病,这个药千万不能再服。”
“姑娘何出此言?这味药方是集、集众多名医斟酌而成,怎会吃出毛病。”
君怀笑道:“你懂岐黄之术?”
“不懂。”她笑。
重明教养极佳,舍狸等人已露出嘲弄的神色。
应笑继续道:“我从小长在山里,时常采采药换米粮,所以认得它们的气味。若我没说错,你服用这味药是用来清毒的。”
君怀颔首:“不错。”
“方向是不错,只是药下得太重,若我没说错,这个方子你已经喝了很久吧?”
君怀道:“已用一十五载。”
重明充满期望地看着她:“本来也不是这样重,可是渐渐一般剂量已经无法起到药效,我们请名医斟酌后加大了剂量。”
“简直胡闹。这是拿你们公子的性命开玩笑。”应笑摇了摇头,“就算是非吃不可,也不能一剂药连吃十五年,怕是早就伤了脾胃。”
君怀点头:“的确如此,怀平日也觉珍馐无味。”
重明震惊,伏地认错。
君怀轻笑:“我也知道依赖此药不好,只是已经成了习惯。既然如此,今后不喝它了。”
重明马上道:“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其他人震惊地看着她两三句话就让公子将药断了,震惊地不能言语。
应笑目送重明踉跄离开,“收了个好手下啊。”
公子微笑颔首:“我行动不便,亏得有他。”
“你们这兴师动众地,是要去哪儿?”她端起茶吃了半盏,随口问道。
公子答得倒是十分认真。
“归云山。”他道。
应笑“噗”地将口中茶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