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这陌生的手型,应笑的心却凉了半截。
这双手接过功德录,吩咐:“重明,取笔墨。”
他的声音听到耳朵里,让人心里舒坦,就像给胸口做了个按摩般舒适妥帖。
仆从利落地奉上笔墨,重明人机灵,反应快:“属下愿代笔。”
应笑大摇其头:“不行,寻常墨迹哪能上我的功德录,需童男子的心头血写方可。”
她本意教训下这个多方阻拦的小子,多少让他出点血,不料话音刚落,美丽的是手已用匕首划开胸前衣襟。
“公子不可。”重明大急,忙伸手阻拦,可是他话音刚落,血迹顺着刀刃忍蜿蜒而下。那只手将刀尖反转,血迹滴入白玉般洁白的瓷碟中,像层叠绽放的梅。
他取狼毫濡血,轻轻提笔:“写在哪儿?”
应笑生了闷气。
她将册页滑开,执起他的手,将笔尖移到册子上方:“在此落笔即可。”
重明盯着他们相握的手结巴:“公、公子,这······”
应笑抬起眼皮,瞥他一眼。
这个重明还真是一日三惊,忒不稳重。
公子恍若未闻,顺从地被她牵着,皓腕从容轻移,在上面留下自己的名字,盖上手印,然后他轻轻将血迹吹干。
应笑不悦地取过册子,将它合拢收入怀中,拍了拍:“既如此,那就告辞了。”
狐贞等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等等。”车厢中人自门帘出伸出修长的手臂,用他迷人的嗓音问道,“姑娘愿同乘否?”
舍狸忙阻拦:“公子不可!”
狐贞也道:“公子,此女来历不明,而且出现得时机未免太过巧合,难保包藏祸心,我们·······”
她话未说完,忽然瞥见重明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心中一惊,知道自己僭越,接下来的话便说不下去了。
应笑根本不在意旁人的态度,现在她只想要欢呼,想要大笑,想要感激涕零。
他果然不会让自己离开!
应笑抬着下巴傲然一笑,晾着那只手,伸爪子扒着车门自己钻了进去。
车厢里有股青竹子的味道,并不憋闷,在不显眼的地方肯定有通风的气孔。只是如同坠入异样空间,四周是狭窄的黑暗,她原本不可遏制的兴奋倏然冷静许多。
车帘放下,车厢内几乎没有一丝光亮,黑暗、冷寂,空气中有陌生的男子气息隐隐浮动。一进车厢,她便目光灼灼盯紧车厢暗影中静坐的声形。
他的身形安详雍容,融化在其中,仿佛连呼吸都没有,应笑心中蓦然升起些许不安。
在山林中呆久了,听声音便能将人的秉性分辨个大概,在她的想象中,即使声音的主人不是大师兄,也该是仪容英伟之人,应是风浪在前我自从容,如神仙恣意,怎么反倒憋屈在这又黑又窄的车厢里。
真不知道他怎么受得了?这么黑,连简册都不能看,不觉得无聊?
她在暗暗赞叹这位忍功天下第一,为了不让她看清脸上的易容,大热天的居然把自己遮这般严实。
她摸索着坐下,与他促膝而对,她将手臂垫到脑后,懒洋洋地翘着脚。窄小的车厢,一个人还凑合,容两个人便挤,路途颠簸,两人的膝盖便会微微撞到一起。隔着夏季轻薄的衣料,能感到他微微透出的体温。
以及,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大概是他在衣服上熏了新制的香。
味道好像秋日最凉爽灿烂的天空上,飘过的一层云,轻软、透彻、纯净、清爽。让人轻易就会怀念起曾经幸福的感觉,那是一种平和的满足。
待眼睛适应了黑暗,他的轮廓也清晰起来,虽看不清容貌,却的确是位身形挺拔的年轻男子。
对面的人漫声道:“让姑娘失望了。”
“好说好说。”应笑随口道。
对方一笑,不再言语。
车行得还算稳,杯盏相碰,细微的撞击声玲珑清脆,很快她嗅到一股清爽的茶香,黑暗中,那只手十分准确地将茶杯递到她面前。
“请。”像是于修养中浸淫已久,他抬手间连衣袖都滑动着深入骨髓优雅。
她眼睛一闪,这种宗室贵族的风范,在归隐村还真有这么几个,但他们都比不上对面的公子一举一动赏心悦目,不过棠白也说他们是落末贵族,难道大师兄跟哪个真正的贵族学过?
她双手接过茶杯浅抿一口,只觉茶香爽透,便再不犹豫一饮而尽。
暖茶入腹,心情跟着好起来,她又改了主意,就算他真的不是大师兄,跟大师兄也必然有关系,跟着他没准能打听出大师兄的下落。
想到这里,更是心安理得地靠到身后的软垫上,握杯的手一伸:“满上。”
对方轻轻一笑。
接着水花轻响,对方能在黑暗中视物般,水珠半分都没有溅出。
就这样两人一饮一斟,很快一壶热茶便干了底。天气渐热,两人也喝得差不多,便未再燃炭烧水。
左右无事,应笑便有意同他攀扯聊天。
“公子贵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