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数载,君安否。
自从下山,她就幻想有一天自己能够亲手把记满功德册子交予大师兄,他会感慨自己是个多么有心的孩子!然后师兄妹吃着火锅,唱着歌儿,高高兴兴欢欢喜喜回归云山请求师父原谅。老头子虽行事诸般不靠谱,总算说话算话,从此以后,他们还和以前一样幸福美满地生活在山上。
她觉得自己欢喜地快要流出眼泪了。
“你看我今日救了你,日后定然日日夜夜忧心这些江湖好汉们报复,可怜我年华正少,难道你不该对我负责?”不等其他人反应,应笑便已动手,她挑眉笑着,将静静垂落的竹帘扬手掀起。
因为心情有些急不可耐,动作急迫了些,手臂挥动间带起少许袖风——
碍事的竹帘掀开,最先落入她眼帘的是一细缕润泽的黑发,为其后那勾微翘唇角恭谨让位般,轻荡而过。
帘后之人双唇轻抿、无声一笑,天人之手描绘般勾起惊心动魄的弧度。
她的心静了刹那,紧接着狂跳!
她注视着他远山覆雪般的身形,掀帘的手僵在那里。
她的眼中瞬间滚过惊涛骇浪,象是有什么从胸膛中卷起疯狂地诀别悠悠天地,义无反顾飞向绝望不可遏制的、庞大的宿命,然后在双手无法企及的某处绽放漫漫雪色星芒。
应笑保持原来的姿势,拼尽全身力气闭了闭眼,平日攀岩折木的手指此刻竟连薄薄的帘子也无力掀起。
里面的人竟然不是大师兄!
怎么会这样?
她用力眨眨眼,想把卷帘举得高些,待仔细再看。
方才瞬间一眼,只模糊掠过他半边线条分明的下巴。
尽管颜色鲜明地令人一眼惊心。
她试图对比他们的模样,却暮然发觉,岁月如割,大师兄的面容在她脑海中竟然变得有些朦胧。
瞬间她便暴出一身冷汗。
怎会如此?难道是他们分开太久?
就在她最心绪烦乱的时候,重明骤然出手,竹帘哗啦落下。
细密的竹帘,完全遮蔽了她欲将继续探究的视线。
仿佛自己方才作为亵渎了什么般,重明一改方才羞怯,对她怒目而视。
不知谁大声呼喝,紧接着侍从们母鸡护崽般一拥而上,将她团团围住。
应笑慢慢收回手,缓缓转过视线,对重明淡淡一笑。
她的笑意不达眼底,眼神几分明亮几分凌冽,在炫目的日光下却更为晃眼。如白雪皑皑独耸千万载不移的归云山峰巅,令人仰望之、生畏之。
重明愤怒的面色微变,不自觉退后两步,盯着她的眼神不由移开。他自小长在王宫中,作为公子的眼睛,他看惯了那些同情嘲弄以及假装的眼伸,却从遇见过未这样的眼眸。
明明清澈见底,他却从中读出了本不该属于它的痛苦与隐忍。
这苦闷的感觉仿佛会传染般,顺着他的目光映到心底,他呼吸窒息了一下,心中深深自责,仿佛这些痛苦是因他而起。
紧接着他又豁然大惊,为何心自己这般容易便被个陌生人左右心绪?
重明稳稳神,郑重地打量应笑。
看她年纪似乎不大,不知道什么门派教出来的,性子又滑又野;性子那样吧,偏偏风姿过人;虽然风姿过人吧,那张脸却坑坑洼洼痦子雀斑长了全套;丑成这样吧,还偏毫不在乎的模样。实在是又矛盾又令人费解,恕他想不明白。
应笑不在乎地任人打量,她扫了眼全神戒备,虎视眈眈看过来的侍从们,觉得有点无聊。
这时不远处传来轰响,山路上堆积的岩石豁然被撞出个豁口,一队人马从乱石翻滚中冲出,个个高头大马,山路拐出一队人马,高头大马,装备精良,带头的是两名少年少女。
见重明他们放松的样子,便知是他们的自己人。
姗姗来迟的自己人啊······
她忽然一笑手一弹,山路上带头的两批高头大马在奔腾中毫无征兆地栽倒,马上的人毫无防备地甩了下来,饶是他们反应快,才狼狈地着滚到路边,跟在后面的人慌忙勒马才没有发生连翻栽倒的惨况,少年少女狼狈爬起,原本精致的衣衫上沾满身尘土草屑。
马车周围的侍从膛目结舌地瞧着这一幕,忘了动作。
少年顾不上拍打身上的草屑,跳脚大喝:“谁暗算爷!”
马车周围的侍从茫然四顾。
重明瞪了应笑一眼。
她眨眨眼,无辜道:“不好意思,我还以为山贼又回来了。”
重明气结,明明是这家伙睚眦必报,迁怒于人!
少女认准人群中唯一的陌生人,快步冲过来,拿剑指着应笑:“丑八怪,刚才是不是你暗箭伤人!”
应笑两眼望天。
赶后面的人策马围了上来,眼看剑拔弩张正待发作,忽然听闻车厢中人轻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