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一个时辰便在我与孩子老人欢笑谈天中悄悄流逝了。我还想去会会旧友李香君呢。于是在老人和孩子依依不舍的送别下,我们离开了育婴堂。他们还诚挚地道:“以后一定要多来的。”
我心中荡漾着说不尽的温暖与感动中。
正走向前往媚香楼的路上,不料看见街上的一个画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我走上前,仔细一瞧。那不是……侯方域吗?
我喊了一句:“侯公子。”
他抬眼看了我一眼,道:“高公子。”
我谨慎地向四周扫视一遍,确定无人听见,才低声道:“你不是在朝廷当官吗?怎么几个月不见就沦落到街头卖字画了?”
他叹了一口气,道:“唉,别提了。还不是遭奸人所害。”
遭奸人所害,这句话经常在古装剧中出现。没想到,这么戏剧化的一幕竟然真的在我们面前上演了。还未来得及待我问出口,他便把缘由叙叙道来。
“自从上次在媚香楼出银子救下香君,便被田仰记恨在心,而我却丝毫不察觉。有一次,我们文官举行一次喝酒写文大会,要求以悼念袁将军为题。我酒后失意,竟作文斥责皇上昏庸不察,错杀了袁将军。没想到,这群文官中竟埋伏了田仰的奸细,把我的话传到皇上耳中。皇上龙颜大怒,本要把我五马分尸,行的许多大臣为我求情苦劝,才劝得皇上开恩,把我抄家,贬为庶民。只好在媚香楼旁摆卖字画,一来谋生挣钱,二来希望能看见香君姑娘。如今,我再没闲钱碎银进媚香楼,只听说香君被田仰那小人逼婚,后来不知怎么,销声匿迹了。我屡次三番想进媚香楼打听情形,可都被她们赶了出来。”
无论哪个时代的烟花之地都是嫌贫爱富之地。只因你没钱,不管你以前曾给予多少恩惠与光顾,都已烟消云散。我心头一冷,难道这些人真的没有丝毫感恩之心的吗?
在侯方域的话中,我还了解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确确实实、真真切切地对李香君动情了。但李香君对他是否也有情呢?我不得而知。
“我们替你打听打听吧。”我道。
“多谢高公子。”
来到媚香楼门口,我裹足不前。我并不敢再踏进去,只想邀香君去茶楼喝口茶叙叙旧。皇太极曾严令不许我再踏足烟花之地。我再进去不是公然挑战天子的权威吗?我个性虽有些叛逆,却也不至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媚香楼的李端端认得我,见我在门前徘徊踌躇,便小跑出来,道:“两位高公子有什么事吗?”
我小心翼翼地问:“李香君在吗?”
“香君姐在房中休养,暂不接客。”李端端道。
“我并不是找她寻欢作乐,你能叫她出来吗?”求人办事,我的语气中不由得透出几丝卑微。
“香君姐是我们媚香楼的红牌姑娘,要让她踏出媚香楼,必须经过妈妈的批准方可。”李端端不冷不热地吐出这一句话。
“那你就别啰嗦了,快把你们的妈妈请出来。”
这时,老鸨妖娆地走出来,道:“哟,两位高公子,又光临我们媚香楼啊。快快,里面请。”她把我们往里一引。
我连忙退后了几步,道:“不,我们想单独见见李香君,并借走她一个时辰。”
老鸨听了我要借李香君一个时辰,大吃一惊:“我们媚香楼的姑娘伺候你们自然是要报酬的。况且,要寻欢在媚香楼里就行了。里面有独立的房间,你们在里面干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的,怎么能往外借呢?”
听老鸨的意思,莫非她以为我要借李香君去别的地方寻欢?我不是早就跟她说过,我是不行的吗?怎么可能还找姑娘出去寻欢呢?
“我借走她并不是要干什么,只是陪我到茶楼里喝喝茶而已。”我从怀中掏出三两银子,道:“我只借她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定将一个‘完整’的李香君完璧归赵。”
他们开妓院无非就是为了钱嘛,难道还真有什么伟大的理想,要慰藉天底下所有孤独男人的寂寞?只要有钱,你借走她干什么都行。
老鸨看着手中白花花的雪纹银,犹豫了一下,转头吩咐李端端道:“端端,快把香君扶下来。”
不一会儿,李香君便在李端端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艰难地下着楼梯。几个月没见,她的脸色苍白得如一张纸。她的身体虚弱得假若没有了支撑便会即刻倒下一般,让我不禁猜疑:她到底遭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才会变成这副模样?这要让侯方域看见了,不心疼死才怪。
我和雨晴立即上前扶着她,并带着她离开了媚香楼。
我把她带到了一个地方见一个人。当她看到那个人后,便久久地伫立不动,深深地凝望着他。而那个他,正在低头专注地绘画。他完全没有想到,或者是完全就不敢想象,他心心念念的她,朝思暮想的她,望眼欲穿的她,正站在他前方看着他。
我喊了一句:“侯公子。”
他抬眼一看,正触上她那含情脉脉的眼神。顿时,便有两樽雕塑立在了我和雨晴跟前。世界仿佛静止了。他们俩完全沉浸在彼此的世界中,你眼中只有我,我眼中只有你。哪管旁边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可是我只向老鸨借了李香君一个时辰,哪有那么多时间让他们深情对望啊。我非常着急想知道李香君在这两个月里遭遇了什么,然后想法子促成这对有情人。到时候别说深情对望一个时辰了,即便是深情对望十个时辰,也没人管得着。
我率先开口道:“你们先别对看了,咱们还是先找间厢房坐下来谈谈吧。”
我们来到了不远处的一家客栈,向老板租借了一个时辰的厢房。
厢房里,小二为我们满上了一杯顶级大红袍。茶中缓缓溢出热气与茶香,李香君絮絮地讲述着她这两个月来的遭遇:“这两个月来,我几乎经历了一生中最惨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