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取下宫灯上的灯罩,一只持着火烛的纤纤玉手点燃了旁边立着的灯奴。
来的时候不巧,恰好是人间的三更。淡青色的烟雾缭绕,不愧是皇宫,周围雕金切玉的装饰华美的耀花了我的眼。我左顾右盼,不知道她在知道我来意之后把我带出那阴暗的地牢到这地方是为怎么回事。梦魇撩了撩裙摆,坐在一旁的木床之上,神色复杂的看着我:“马耳,你既是地府鬼差,那也当看得见魂魄吧。”
我自然而然的点了点头。
梦魇神色幽幽的指向我身后:“那你看的见他吗?”
听到这句话,我下意识的出了一身冷汗,停顿了片刻才战战兢兢的往身后转过去:“看的见…。什么?”
身后空无一物,只有灯奴寥寥的青烟慢慢升起。梦魇像是有些失望,语气带上一份懊恼:“你也看不见他?”
她摆了摆裙摆下不知何时冒出的红色狐狸尾巴,不耐烦的看着我身后:“一个是这样,两个是这样,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的手里燃起一团狐火,有些恼怒的看着我身后:“我已经懒得再听你说什么了,既然你的心愿已了,那我便送你归西吧。”
我看看她,再看看身后空无一人的空地,迷茫道:“梦魇,你是不是中邪了?”
梦魇柳眉倒竖,身后的尾巴上鲜红的绒毛也是根根直立。相处百年,我从未见过梦魇怒火中烧如此失态的模样,看着她高高扬起的手里那团青色的狐火,就算知道不是针对自己,我也连忙扑上前去拽住她的手:“别别别,这会误伤无辜啊!”
在我触及梦魇的手那一刻,身后叹息声幽幽响起:“妲己。”
我拽着梦魇的手愕然回头,身后在我刚站着的位置,平白出现了一个青色的魂魄,身着黑色王袍,金色的腰带,深邃的眼睛犹如寒冰冷冽,语气带着一丝漠然:“若是你想做,那就尽管来吧。”
梦魇的胸脯不停的起伏,她瞪着眼睛看着那个青色的魂魄,牙齿咬在娇艳的下唇上,映出一道白印:“你以为我不敢吗?”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那男子眉宇间有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气和沧桑孤寂的清冷。那男子看向我,又看向僵硬的妲己:“怎么,不动手?”
他唇角冷笑,眼神却是自嘲般沧桑悲凉:“怎么了,一千年了,你心软了?舍不得?”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男子,他的眼睛也望向我,梦魇的手垂了下来,神色诧异的看着我道:“你看见他了?”
我讷讷的松开她的手,刚想点头,身后那个魂魄却又眨眼不见。
我又是一阵大惊失色,梦魇搭了一只手到我肩上,犹豫道:“马耳?”
那个男子仍然完整无损的站在那里,看着我目瞪口呆的模样,用高位者谦忍而颇带赞赏的语气冲我淡淡一笑,语气是千百年不化的孤寂:“这么多年,除了妲己,你是第一个看到我的人。”
我皱眉,梦魇的手一松开,那男子便平白的消失不见。再拉住梦魇的衣袖,那个男子便又神出鬼没的站立在那里。我同梦魇站在一起,转头看着他,诧异的苦着眉道:“我知道了,只有同你有所接触,才能看到他。”
梦魇白了我一眼:“我已经知道了。”
我纳闷道:“可是为什么呢?按理说,我是鬼差,这世上怎么会有鬼魂避得开我的眼睛呢?”
我又看了脸色不善的梦魇一眼,小声嘀咕道:“而且还必须要和你有所接触才看的见他。”
梦魇冷眼看着他,那男子的眼光在我身上流连了片刻,漠然道:“为什么?你问问你身旁这倾国倾城的妲己大人,不就知道了?”
听这个魂魄的语气,他同梦魇似乎很是熟稔,语气中夹杂着几分恨意,还把梦魇叫做妲己。这个名字,可是我和她在地府相处百年都不曾听过的名号。梦魇平日里贵人多忘事,我看这个鬼魂多半就是梦魇不知道在哪里惹下的孽缘。如今自个忘了这个名字,可这鬼魂倒是还念念不忘。
梦魇脸上冷冽如寒霜,说不出的厌恶和不耐烦:“我说了,我根本就不叫妲己,我不认识那个什么劳什子妲己!”
那鬼魂只是冷眼看着她,目光说不出的恨意:“妲己,我怎么可能认错你。就算你化作了飞灰,我也能识的你的气息。”
我竖了竖马耳,凑到梦魇身边嗅了嗅。在冥界,彼岸花的香气铺天盖地无孔不入,在地府呆久了,身上都只会有曼珠沙华淡淡而醉人的香气。气息这个事请,恕我实在分辨不出来。
梦魇宛若变脸般慵懒的坐回床上,红色的狐尾拂过裙摆。她慵懒的扶住额头,言语之间宛若毒蛇般充满了骇人的恶毒:“就算你认出了我又怎样?我就是那个负了你的妲己又怎样?你能把我怎样?”
那个鬼魂本是淡青色,这句话一说出口,本来苍白的脸更是透明。沉默了片刻之后,他看着梦魇,唇角扯开一个不知是自嘲还是认命的淡淡的笑:“你还是你啊,妲己。总是这样伤人于无形,总是这样恰到好处的说出最伤人的话语。”
他闭了眼睛,像是叹息一般,声音深邃而悲伤:“我对你的承诺已经做到了。我已经没有什么执念了。送我去往生吧。”
梦魇红唇未启,一双细长勾魂的狐狸眼看着我:“马耳,这是你的事了。”
我诶了一声,拉着她的水袖往前走了两步。走到那男子面前的时候,他一直微微低头看着我。如今走近了,才发觉这男子真真高我一个头,身形高大,与冥王不分上下。
我从怀里摸出引魂索,想要套在他的手上。可我的手指却从他的手上径直穿了过去。如同一个凡身肉体和一个魂魄相遇一般,直直的穿了过去。
我惊讶的呀了一声,梦魇挑眉,对我道:“怎么了?”
那个男子凝视着自己透明的手,我摸了摸耳边光溜溜的头发,一再确定自己没有戴上彼岸花。身后梦魇神色不解,我转过头犹豫道:“好像,他好像不是什么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