徙木偾表
战国时期,商鞅准备在秦国变法,担心老百姓不相信,于是想出一个计策。有一天,他命士兵在都城的一个城门前面放置一根高三丈长的木头柱子,并四处张贴布告说:“有谁能将城门前面的那根木头运走,官府便赏其黄金五十两。”老百姓看到布告纷纷议论开来。有人说:“不会是骗人的吧?”此时一位年富力强、身材魁梧粗壮的小伙子瓮声瓮气地说:“大家都看着,我去将城门那根木头运走,如果官府给赏钱,就证明他们讲信用,以后我们就听他们的;假如他们不给我赏钱,就证明他们欺骗我们,纯粹是一派胡言,他们以后讲得再好,我们都不要去相信。”说完就来到城门前将那木头运走了。商鞅听到看守士兵报告有人已经把那根木头搬走的消息后,马上命令赏给那人五十金。那位壮汉看到自己果真得到了五十金,不禁开怀大笑,一边炫耀那五十金,一对围观的老百姓说:“看来官府还是讲信用的啊!”这事一传十,十传百,不久就传遍了整个秦国,商鞅这才下令变法。
吴起在魏国做西河(今陕西大荔)长官时,为了取信于民,就在一天夜里,派人在都城南门外立了一根标杆,并在城中公开宣布:“谁能将这根标杆推倒,就任命他做长大夫的官。”老百姓听到这些宣传,议论纷纷。有人说:“这是绝对不可相信的,哪有这样的好事。”也有人说:“不管是真是假,不妨去试一试,如果将那根标杆推倒,最多得不到赏赐,也没有什么妨碍。”说完,就来到都城的南门外,一下子就把那根标杆推倒了。之后,他去求见吴起,告诉自己推倒了南门外的标杆。吴起当即宣布任命他为长大夫官。经过这件事之后,魏国的军民对吴起实行的改革法令及赏罚不再怀疑了。
我觉得,商鞅原本是魏国人,后来才去了秦国,他的搬木示信的计策,可能是效法吴起的,而吴起的事情却没有广泛流传。
谏说之难
韩非子煞费苦心地写下《说难》一文,名噪一时,并流传后世,可他自己呢?正是由于进言引来灾祸,从古至今,向君王进言劝谏简直是太难了。
再来看另外一种人,原本就知道对方要讲什么,一开始并不情愿听取,直到明白了人家进言的道理后能够听从谏言,这样的人着实难得。
秦国和晋国在韩原交战,秦国俘虏了晋惠公。秦国要晋国派人来协商和解,然后接回晋惠公。晋国派了吕甥去见秦穆公。秦穆公问:“晋国人想要和解吗?”吕甥答:“不议和。没有胆识的人对失去君王感到耻辱,因此要整修兵战器械,拥立惠公的儿子,务必雪洗这丧君的耻辱;而有胆识的人敬爱君王,知道自己的过失,因此要接回惠公,回报秦国的恩情。”穆公又问:“晋国人对惠公被囚禁这件事是如何看待的呢?”吕甥回答说:“没有胆识的人们觉得惠公被扣押免除不了灾祸,而有胆识的人觉得惠公一定能够重新登上君主之位。所以,秦国会让晋君回去。这是秦国使臣服的国家感怀恩德,使不臣服的畏惧秦的威严,进而成就霸业的方法。”秦穆公当然是希望晋国以怨为德了,就把晋惠公给放了。吕甥巧言答辩、绵里藏针,不失国体又达到了目的。
秦国攻打赵国,赵国向齐国请求援救。齐国提出要让赵太后的小儿子长安君作人质,赵太后不肯,说:“有再说让长安君作人质的,老妇一定要向他脸上吐唾沫!”左师触龙表示希望晋见太后,太后气呼呼地请他进来,知道他必定是因为这件事而来的。左师从容落座,先询问太后身体有无病痛,接着请求让自己的小儿子当个宫廷黑衣卫士。太后问:“男子汉也爱怜自己的小儿子吗?”触龙答:“比女人们更爱怜。”后来话题涉及太后的女儿燕后,接着又深入探讨赵王三代以下没有功绩而封侯的子子孙孙,灾祸将涉及他们自身的情况。太后省悟之后,触龙就问:“长安君凭什么把自己托身在赵国?”在这种情况下,太后说:“任凭您支派他吧!”长安君于是被派出国去做了人质。
范雎在秦国受到冷落,蔡泽来到秦国,让人公开讲一些激怒范雎的话,说:“燕国来的客卿蔡泽是天下的善辩之士,他只要一见到秦王,一定会使范雎丧失相位。”范雎说:“诸子百家的学说,我全都懂得;众人的论辩,我都挫败过他们,这样还怎么能使我失去相位呢?”让人召来蔡泽,问他说:“您扬言要取代我任相国,有这事吗?”蔡泽答道:“是的。”接着又引据商鞅、吴起、大夫种(越国大夫文种)的事例。范雎知道蔡泽要用游说之词难为自己,故意心口不一地说:“牺牲性命,成就名声,为什么不可以?”蔡泽拿生命、名声都要保全的道理诱导他,以闳夭、周公的忠贞圣明为他树立榜样。忠告他当今秦王并不加倍优遇功臣,不像秦孝公、楚越王那样,你范雎的功劳也比不上商鞅等三人。规劝他归还相印,把相位让给贤者。范雎对蔡泽肃然起敬,抛却了原先的恼怒,失去了原有的辩才,恭恭敬敬听他的意见,把他请到家中待如上宾。最终取代范雎做了秦相的就是蔡泽。
秦始皇和他母亲有矛盾,要流放他的母亲。下令说:“谁胆敢因太后的事进言劝谏我就杀了他。”因为此事,他杀害了二十七个进言的大臣。齐人茅焦要见秦王,秦始皇知道他也是来说此事,命人搬来一口大锅,预备烹杀他。茅焦上殿看此情形,心中早已有数,他一一列举夏桀、殷纣王狂妄悖逆的行为,话还未说完,秦始皇就幡然醒悟,便收回成命,母子破镜重圆。范雎当年放逐华阳,废黜穰候,置之绝境,渐渐开始谋反。茅焦为何不像蔡泽那样咄咄逼人呢?这是由于形势不同,此一时彼一时,对此,后人不应该相提并论。
王卫尉
萧何辅助汉高祖刘邦出生入死,是一位难能可贵的定邦贤才。汉立国后,萧何见长安附近的地太少,正好御苑上林有空地,就请奏刘邦要将这块地交给老百姓耕种。这下可把刘邦惹恼了,盛怒之下,把萧何给囚禁了。王尉卫问他为啥这样做,刘邦说:“李斯辅佐秦始皇时,有好的政迹都归秦始皇,有过错的时候就自己担责。而他可好,拿我的御苑去巴结老百姓,恐怕是接受了人家的贿赂了吧?我一定要治罪于他。”
王尉卫知道这是皇上在生气,就劝告他说:“对国家和老百姓有利的,就请求执行,这是宰相的职责。萧相国这样做是对的。陛下拒楚多年,相国为你守关中,他却不去邀媚收利,今天他可能去干那事吗?秦皇就是听不得别人的批评,独断专行才亡国的,李斯去为他分担错误,更助长了秦皇的骄横,有啥值得效法的呢?”
唐太宗李世民怀疑三品以上的大臣轻视魏王,责备说:“我看隋朝的各王,一品以下都没有好结果,我是不容许我的儿子们随意放纵的。”魏征说:“隋高祖不懂礼仪教子,宠爱放纵他们,使他们干下那些不合礼法的事,不久都被废黜。所以,不能效法这种做法。”
汉高祖、唐太宗肆意妄为,一时满口胡言,失掉了尊仪。但王尉卫、魏征两位大臣,能就他的过错及时进行纠正。他们的话开门见山,在激切中又不失婉转,既能够直率地批评又能使他们心服口服。他们二人的做法,称得上是掌握了谏事的大义。即使不是这两位明君,换做其他人,谁能不虚心听取呢?
周亚夫治军
汉文帝时,周亚夫向来以从严治军、骁勇善战而闻名。
有一天,汉文帝的车马声势浩大地来到了周亚夫的军营外,遭遇卫兵的拦截。
“皇上驾到,请赶快开门。”侍从官喊到。
“没有周将军的命令,任何人不许擅自闯入。”士兵们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最后,周亚夫出营接驾,汉文帝才得以进入军营。根据军中的规定,车子进入边门之后,都要下车步行,任何人都不得例外,汉文帝也只好从命。事后,汉文帝赞扬周亚夫治军严谨,号令严明,这样的军队能够做到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汉景帝时,爆发了吴楚七国之乱。吴王刘濞是这次叛乱的主谋和首领,他倚仗吴国冶铜铸钺等优越的条件,早已蓄谋夺取皇位,并联合了胶西王卬、楚王刘戊等七个郡国,共同起兵。为了平叛,景帝派太尉周亚夫前去迎击。
周亚夫率领大军迎击吴楚叛军。他采用众兵坚守,用轻兵断绝吴楚粮道,使吴楚军不能持久作战。下邑(今安徽砀山东)一战,叛军大败,周亚夫率精兵追击,吴王刘濞仅率四人南逃,在东越被杀死。其他诸国见吴楚失败,再也无心恋战,很快就被周亚夫所率领的军队打败。
不过,《汉书》的其中一段记载值得研究。意思大概是:周亚夫带兵与吴楚僵持之时,坚壁不出。一天夜晚,汉军夜惊,人喊马叫,吵吵嚷嚷,直闹到了周亚夫帐篷前面,而周亚夫始终没有起床治理。作者这样叙述,大概是赞扬周亚夫沉着稳重,镇定持重。事实上并非如此,这从他治军严谨这一点可以推断出来。
虎臣辛庆忌遗事
汉成帝登基后,有意废除许皇后而立赵飞燕为皇后,大臣刘辅认为这样做违背了祖训,冒着被处死的危险谏言劝阻皇上,汉成帝勃然大怒,将刘辅关进监狱,准备处死。左将军辛庆忌认为刘辅忠正敢言,便上书为刘辅求情,汉成帝认为辛庆忌说得很正确,就豁免了刘辅。
又有一次,向来以狂直敢言、不拘小节著称的官员朱云上书,他认为宰相张禹碌碌无为,应该罢免。皇上觉得朱云以下犯上,要怒杀朱云。辛庆忌又站出来为朱云求情。他摘下官帽、解下官印紫绶,在大殿上叩头流血,诚恳地说:“朱云向来以狂傲直言闻名,我敢以死担保,朱云绝对没有犯上作乱的企图。”
皇帝看辛庆忌语气非常坚决,怒气才平息,赦免了朱云的死罪。辛庆忌这两次以死进谏拯救忠臣,真的可以与汉初的名臣汲黯、王章相提并论。可是班固的《汉书》中没有提及辛庆忌的这两件事,只是说辛庆忌是一位当之无愧的“虎臣”,匈奴、西域各族都十分佩服他。当辛庆忌为朱云求情,希望皇帝赦免朱云的罪时,满朝文武都在,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他一把。
田叔
楚汉相争之时,刘邦曾封张敖为赵王。建立西汉以后,丞相赵午、贯高怂恿赵王,杀掉汉高祖,篡位登基。
汉高祖听到这个惊天的消息后,立马下令缉拿赵王及其党羽,并颁布诏书:“随从赵王叛逆者,罪及三族。”赵王一看形势不对,就带着大臣田叔、孟舒到长安请罪。
刘邦见到赵王,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将赵王骂得狗血淋头,最后贬为宣平侯。接着提审田叔、孟舒。二人被押上朝堂,大义凛然,没有丝毫的惧怕。刘邦看此二人非同一般,便询问事情的缘由。二人的韬略智谋让刘邦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想到,小小的赵国还隐藏着这样的奇人!于是,封田叔为汉中守、孟舒为云中守。
汉文帝即位后,曾问田叔:“你可知道当今天下德高望重的长者是谁吗?”
“愚臣以为云中守孟舒才是德高望重的长者。”田叔回答道。
文帝摇摇头:“匈奴进攻云中,孟舒不能坚守,损兵折将数百人,这也算得上德高望重的长者?”
田叔跪下叩头辩解道:“贯高谋反时,高祖曾诏谕全国,凡追随赵王者,罪及三族。孟舒自知罪过难免,便随赵王到长安请罪,本来就已打定要死的主意,他也不知道日后要做云中守,更不会料到战事失利。”
田叔越说越来劲:“做了云中守后,孟舒能尽心尽责。他爱兵如子,兵也敬他为父,上下拧成一股绳,交融甚欢。匈奴每次进攻,孟舒能够身先士卒,士兵们也争先恐后地猛打猛冲,觉得为郡守而战,死也值得。这难道是孟舒瞎指挥,逼士兵去送死么?事实上,他心里很清楚,将士们连日征战,疲惫不堪,但望着奋力争杀的士卒,他能说什么好呢?”
汉文帝听过田叔的这一番辩驳,幡然大悟:“孟舒果然是一位贤臣。”此时,孟舒由于战败,已被罢免查办,听候发落。不久以后,一道诏令又将孟舒召回了云中,接着做他的太守。
田叔在文帝面前直抒胸臆,解救孟舒。使汉文帝如梦初醒,摒弃前嫌,重新重用孟舒,也不愧为一位贤德之君啊。君臣之间,都应该以诚相待。
钟繇自劾
东汉献帝建安年间,曹操封钟繇为司隶校尉,掌管关中的军队。后来皇帝下令召集河东(今山西夏县)太守王邑回京,同时派遣杜畿任河东太守。河东郡的下属官吏到钟繇那里请求继续留任王邑,钟繇没有答应。王邑到许昌后私自回家了。钟繇认为这是由于自己监督下属不力所造成的,于是上书朝廷状告自己说:“侍中兼司隶校尉东武亭侯钟繇,侥幸蒙受朝廷的恩泽,虽才识短浅,仍被提升进用,成为朝廷的亲近大臣,奉命督使关中。明明知道朝廷诏书痛恨地方长官政治教化的疲软、督察下属无法,法令长期得不到执行,各项工作处于瘫痪状态,处理公文失当,不重视国家法度,不与朝廷同心同德。作为臣下对皇上不忠,实为罪大恶极。我请求皇上下诏,让司法机关审查钟繇的罪行。让大鸿胪削去钟繇的爵位,收回他的封地。我即刻把文书交付给州郡的属官,俯首等待朝廷依罪处斩。”结果朝廷下诏,予以驳回。
我认为现在的官吏上书弹劾自己时,只不过是请朝廷将自己放逐他乡,闭门待罪罢了。像钟繇的这篇奏章,基本被别人揭发没有什么区别,难道是由于钟繇自己身为掌管刑狱的司隶校尉,职责就是察举不处,所以才这样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