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风轻抚着枝叶,发出窸窣的声响。
小妱搬了个板凳在树荫下打瞌睡。成墨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进院子都没察觉。
“怎么有空过来。”
还没走进湘云殿,云倾城冰凉的声音已经传来。仿佛瞬间置身冰窖一般。夏日温暖的阳光都暖不了这人的薄凉。
成墨掀起竹帘进门,扬起嘴角,目光柔和如常,“今日天气好,便过来坐坐。”
榻上懒懒眯着眼睛的云倾城有一搭没一搭摇着手中的小扇。那薄如蝉翼的扇面随着起伏微微颤动。扇面上绘着的流云如在空中飘荡,悠闲自得。
款款起身,顺手斟了茶递到落座近前的成墨身前的案几上,始终没有抬眼看一眼面前的人,“新茶,尝尝吧。”
“云王已经下了调令,命我七月回封地镇守黔城。”成墨声音有些许凄凉,若云倾城此时抬头,定可以看到他满眼的不舍和落寞受伤的神情。
而事实就是那样,云倾城并没有因为成墨的离开变得多愁善感。只是,舍不得如今已经蹦蹦跳的麟儿。只是,麟儿也好久没来了。或许,在这些年的风风雨雨中,她已经对公主府的人不报有任何希冀了。对于一再与别人温情缱绻的丈夫,她早已无话可说。对如今嚣张跋扈的洛姨娘不理不睬。曾经想要和睦的她,如今只求相安无事。对于自己的丈夫,她连一句话都不想再多说。
“好。”
对,的确是好。云倾城的嘴角清凉地扬起一道弧度,讽刺!原来,他们会这样分开,一道调令,原来这么简单。心中并没有多余的情感,平平淡淡,如生人见面不咸不淡的问候。
案几前的男子拳头扣紧,神情早已恢复平静。他不该奢望她能给他一个笑容的。不该奢望她还能对他说些柔软的话语。一切都早已经结束了,而他却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她,终究是那个倔强的女子,而他,只是众多钦慕者中的一个。
不多时,云倾城靠在榻上睡着了。夏日柔软的阳光照在窗户纸上也是温暖的气息。流淌在她周围那明媚的气息,久久不散。
她不知道坐在那里的男人究竟坐了多久才离开,也不知道她睡着以后,那男人在这个诺大的湘云殿中如何度过。只是,她不想看见他,不想记起这三年来的种种。她终究还是有些在意的。
成墨定定望着云倾城纤长微动的睫毛,她睡着了。鼻息均匀,如婴儿一般。没有了醒着时的锋芒,安然平静。也许,这是她给他最后的礼物,让他义无反顾奔赴向未知的路途。这三年来,戏演多了也会麻木,会以为那便是真的了。相信了自己真的是游荡在情场的浪子,左拥右抱,脂粉满面。以为那便是真的自己。
午夜梦回,脑海中一遍一遍浮现出她的脸。清水出芙蓉,美的出尘脱俗,却注定不为他停留。那夜,飘着雪的除夕夜。她凝着满园腊梅,矗立在万花中央。如神祗一般映着冬夜的光辉。她如玉似缎的指尖划过那人的心房,仰面凝着那人墨绿深邃的目。那纯真的探索的神情,笑的天真烂漫又忧伤的女子。
那是从未出现在他身上的神情。哪怕被她撞到与别的女子眉目传情,她都从未有过难过,哪怕只是装样子。那淡然的表情便是最无情的刀,一次一次将他凌迟。却也只有那一次次的置若罔闻,让他庆幸,她还在他身边,哪怕咫尺天涯。
他静静坐着,阳光一丝一缕溜走,走的有些快,还没有看够,暮色已经西垂。而她,还沉沉做着不知是有关于谁的梦。
成墨扬起嘴角,凝了半晌睡梦中的云倾城。披着火红的暮色,离开迎襄苑。
小妱定定望着不知何时进了湘云殿的成墨离开,惊奇地望着那男子挺拔远去的背影出了神。她记得,上次驸马进迎襄苑是元宵节。
那夜驸马顶着大雪而来,笑着接过她递上的暖炉。眉眼温柔地冲她微笑。将满是雪花的斗篷脱下递给她。只是一碗元宵之后,驸马便离开了。她不解这样的男子,公主为何拒之千里。
桃奴回到迎襄苑,看见不远处离开的成墨,淡淡叹了一口气。后院百花争艳,如今扑蝶的美女十数人。自己的主子却成日只能守着那飘着安神香味的合欢树,凝着那满树桃红。这公主府,终究是被他污秽了的。
进了院中就看见发呆的小妱,在夕阳的照耀下,小妱的脸红扑扑的,眼神迷离,不知是错觉,还是阳光的缘故。让人联想起那一个个在后院占着一席之地的女人们。
“发什么呆。”不自觉间有些厌恶地皱皱眉头,语气有些生硬,“主子呢?”
回过神来的小妱脸更红了一圈,垂下头去,“主子午睡还没醒。”
在这个院中,小妱更怕桃奴一些。被逮住把柄是坚决不会留下的。在小妱的心里,桃奴便是催命的无常。每次说话都要小心谨慎。
桃奴凝了一眼底下头的小妱,没心思再理会,抬步进了湘云殿。桃奴知道,云倾城睡的很浅,院中的风吹草动都会惊醒她的梦。
果真,桃奴进门便看见云倾城神色如常地坐在桌前摆弄着一个不常用的空茶杯。可能,是驸马刚刚用过的吧?
云倾城抬起眼,神色有些疲倦,“都办好了?”
“办好了。”桃奴上前给云倾城揉揉肩,“刚才回来的路上见了许多皮肤黝黑的汉子。三五成群,结伴而行。听说是枫洲使者来云城的护卫。可是,也太多了些。”
云倾城眼睛明亮地凝了茶杯片刻,扬起嘴角,“庄子上这段时间怎么样?”
“庄子上收成很好,囤粮很足。前两年的陈粮都够吃几年的了。今年又是大丰收。”桃奴应着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云倾城把玩着的那个茶杯。主子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拿得起放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