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见过。”一身银白衣袍的女子朱唇微启。在落雪弥漫的眼前,立于马上的身影飘逸若落入凡尘的仙子。
高头大马上的少将凝着女子迟疑了片刻,伸出手来,“姑娘路证可否借来一瞧。”
“自然。”
女子地垂下眉眼,从袖袋中取出一张镶了暗纹银边的通关文牒,交到已经快奔几步迎上前的小士兵手上。
接过文牒的少将眸底飘过一抹阴鸷,随即正色道,“不知姑娘马下是……”
“不成器的奴才罢了。方才小解时丢了马,不过在此挨几句训斥。军爷见笑了。”云倾城端坐马上,并无太多表情。小腿上却一阵阵传来骨骼被一寸寸捏紧的疼痛。
那少将眼底爬上一抹意味深长,将文牒交回士兵手中,下颚微抬,示意送过去。
那机灵的小士兵果然将文牒送上,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马下的人,企图看出些异样。
女子扯起嘴角,将文牒收入袖袋中。对面这小将还真是有些眼道,不好好对待还真不好糊弄。随即松快松快被攥得有些麻木的腿。
马下的乞丐哆嗦一瞬,松开手来。怕是刚刚那一脚给他留下了些后遗症吧。
不想,那人手一松,迎头便是一脚,将他拱起的后背稳稳踩下去。手下一个不稳,屁股高高撅起,脸直接怼进了雪里。
“叫你长点记性。不如军爷帮我主仆二人个小忙,去找找那走失的马?”云倾城就着身下人跨下马。向那少将走去。
小士兵慌了一瞬,多瞅一眼那被斗篷遮盖的严严实实的高高撅起的大屁股,觉得并无异样,转身示意少将。
“本将还有重任在身,就此告辞了。”接到示意的少将瞥一眼走上前来的女子,眉头微微皱起。心道,白长了一副仙风道骨,却也是水性杨花的脾性。不悦地举手示意。
大队人马随着少将手势启程。
雪弥漫了前路,云倾城抬眼望着远方,耳边鞺鞺鞳鞳,嘴角噙起一抹笑。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等马蹄声远去,地上匐着的身影抬起头来,喉间咕噜咕噜发出声响,“谢姑娘救命之恩。”
女子紧了紧马上驮着的包袱,转身上马,并不理会那乞丐的千恩万谢。
云倾城深知,这人不是一般乞丐,却不想再招惹是非。如今的她自身难保,无暇顾及别人的生死。
“姑娘。”乞丐疾呼,声音却清亮了许多。
云倾城闻声回头,人已经站起身来。身长七尺,肥瘦适中的身量。长发已然遮住大半边脸。却可以透过发间的缝隙看到那一双闪着不卑不亢,坚定异常的眼。
那眸光仿佛能刺穿一切障碍,让云倾城一瞬为之动容。这人,果真不是一般人。可是,如今的她无暇理会,只是瞅了一眼,便急急转身,留下一句,“后会无期。”
前路惴惴,过往已是云烟。这人注定与自己道不同,自然不相为谋。谋夺的终归是不一样。这便是过客赋予生命的意义。
云倾城茫然望着飘雪。此去路州,一切若如人意便也罢了。若不尽如人意……
想到这里,马上的女子牵起一抹苍凉的笑意。那远远地,并不属于自己的人,就此别过吧,再见亦如再也不见。
想到这里,云倾城眼眶有些莫名湿润。穿越以来,三年多的时间,她并没有和谁说过“再见”。或许是她有心避忌,或许她还没做好准备接受再也不见那么伤痛的过程。
“姑娘。”又一声疾呼,那破烂的身影挡在马前。
动作之快,让云倾城不由得紧张。这人很危险。刚刚只是寡不敌众,如今她不会成为东郭先生了吧?眼中眸光清冷,手下攥着缰绳的手一寸寸扣紧。
“姑娘莫怕。”乞丐将一只手伸到近前,做出请放心的姿势,开口,“这雪怕是要下几日,我知道前方十里有一村庄。不如姑娘在那里暂避。”
云倾城凝着那人真挚的目光,恳切的话语,有些踌躇间,听到那人的话,“若姑娘执意不肯暂避,便得罪了。”
说着,那人已跃于马上。速度之快,身手之敏捷,着实将云倾城唬了一阵。没等回过神来,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
地宫水晶一般的台阶上发出裙摆划过窸窸窣窣的声响。
端坐在书案前的身影抬起头来,与一双美眸相视。
“我端了些夜宵过来。”女子宽敞的广袖一挥,身后紧随的婢女将食盒放在案上,俯首离去。
云莫离牵起嘴角,复低下头去,将思绪埋在奏疏中。女子款步上前,将食盒打开,端出一碟小菜,一碗清粥。
立在云莫离身后的小松朝王后颔首,将食盒提着离开书房。
将门帘掩好,小松恭敬地站在门口,里面依旧如往常一般……
重妤垂下头去,将广袖掩好,如往常一般拿起砚台上的墨块。却不想云莫离突然抬起头来,低声道,“别磨了,够用。”
女子秀眉微蹙,眼中滑过一丝异样,嘴唇不自觉抿起。手中墨块已悄然跌入砚台。
“早些回去吧。”男子垂下眼睫,将一本奏疏放在右手边,又伸出左手去探另一本。
高高摞起的奏疏,如无法逾越的高山,横在两人中间。重妤凝着自己的丈夫,自他登基以来的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在眼前穿堂而过。
“把粥吃了吧。”女子轻叹一声垂下眼睫,转身,步履沉重。一步,一步……
“晚上……晚些我过去。”
背后传来一句,仿佛下了很大决心的话。女子茫然转身,试图在男人脸上看到一抹情绪。却只看见灯影下贵气逼人的男子垂首疾书。
女子怅然一笑,眼中泛着晶莹。背影几近萧索。
云莫离凝着案上奏疏,粮草未达,大军困顿路州。粮草押运官不知去向。
朝中相国称病多日,近来雍王妃殁了,雍王料理后事也许久不上朝了。
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云诡谲、暗潮汹涌的朝堂,小心制衡已属不易。
云莫离扶住额角,纤长的手指上沾了点点墨迹。如今局势途生变数,为今之计,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