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集贤找到白衣男子时,他醉倒在东市胡同口,靠在茶坊门口。一眉清目秀的小娘子急着为他拦车。
“停。”申集贤高呼一声,撩起车帘,对女装打扮的风灵道,“这位娘子,这是……”
“这位公子喝多了,也不知家住哪处……”
“扶我车上来。”十三四岁的小少爷挽起袖子,一脸得逞的笑。
几个人搭手将云倾城扶上车。
风灵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申家也算个好去处。淡淡叹了口气,转身回烟云楼中收拾尸体。安葬连翘。
天际露出鱼肚白,淌了烟云楼的浑水,不知能不能全身而退了。
风灵将连翘的尸体葬在柯城郊外一处有山有水的地方。那杀手的尸体已然归了尘土,消弭于世间,再无投生机会。
七月二十三
流言纷纷扬扬传开,烟云楼姑娘连翘不明失踪,顺带传了些狐媚害人的鬼神之事。
这日,申集贤被当家的申忌崖关进柴房反省思过。
事情出自那夜申集贤将昏睡中的云倾城带回申府,直接便送到申忌崖房中。
本来以为二哥要到第二日才回家,便放心地睡觉去了。
申忌崖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申集贤如今也略通了些人事,便以为自己二哥口味独特。今日在烟云楼一眼便相中这眉清目秀的小哥。心想,兴许二哥一高兴,便松口放他去枫洲了。
谁成想,刚将云倾城放进申忌崖房中,主人便回来了。
小童照例掌起灯来直奔里间,给申忌崖收拾床铺。却被突如其来的大活人给吓了一跳。唇红齿白的小生安分地蜷在炕上,烛火摇曳间若即若离的影像让人浮想联翩。
小童吞咽了数下口水,方转身向歪在榻上的申忌崖回话,“师兄,这……”还没说完,倒“扑哧”一声笑了。
定是那小少爷搞的鬼。如今小官都弄进门了,师兄这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怎么了?咋咋呼呼的。”申忌崖懒懒地从榻上起身,向里间里光影斑驳中望了一眼。炕上若隐若现一个人形,心下也知道了个大概。只因云倾城一身素白的袍子,以为那老七又想投其所好,送了姑娘进来。也懒得多顾,摆摆手躺回榻上,“罢了,罢了。去隔壁收拾一下。还住书房。”
“不是,师兄。是个公子!”小童将后两个字咬的极重,眉眼一瞬不瞬地凝着师兄的表情,倒是看这一向淡定的人如今什么反应。
榻上的人果然僵在当下,随即爽朗地笑起来,“我就那么像?”
人是笑着的,小童却没有错过那人眼中呼啸而过的阴鸷之气。这是发飙的前奏,小童嘴角显出微不可见的得意之色。师兄也有在乎名节的一天?不是向来对这些流言蜚语不管不顾的吗?也不知究竟在为谁恪守夫节。说出去比好男风更招人笑话吧!
榻上的人见小童并无反应,接着道,“明日一早把小七关柴房。扣了月银。谁再带他去教坊,打断他的腿!”
到底是打断小七的腿还是打断小厮的腿?小童思索了片刻,反正总有人要折了腿的,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掌着灯走出里间,“师兄,走吧!再不走明日这事便传的沸沸扬扬了。”
“我若听到府中有人议论半句,你的腿便别要了。”榻上的人悠闲地站起身来,抚平袍子上的褶皱,晃着手中折扇悠然踱出门去。
“既然主子要这破腿,那便卸了去吧!”院中灯影随着夜风微晃,小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伸手带上房门。朝自己房间走去。
“你倒是给我收拾一下呀!”
远远的沉闷的声音传入小童耳中。掌起一盏灯,对申忌崖的吼叫充耳不闻。是师兄弟!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斜睨了窗外一眼,打水洗漱。最后,展开铺盖,伸手用掌风将桌上的烛光打灭。
申忌崖在一方红木太师椅上打坐冥想。院中树影沥沥作响。这回来柯城小半个月了,多数时间都睡在书房,也成了习惯。
第二日一大早,云倾城自梦中醒来,沉稳大气的装饰,房间中隐隐透出楠木的气息。二尺高的门槛上用精致的铜皮包浆。从雕工到摆设,从大体到细节。房间中的每一处犄角旮旯都做的精致到位。倒是和公主府的做工不相上下,有些甚至更别出心裁。
这便是传说中的高门大院吧!云倾城转着视线,突然发觉蹊跷,霍然起身。铜镜中的自己依旧是男子打扮,脸上白净没有血迹。
思绪回到昨夜,她明明在风灵的胸膛上靠着,怎么会到了这里?不由得拧起眉头,对男人感兴趣的不是那十三四岁的蠢物么?
难不成被绑架了?
正想着,院中传来剑气的声响,扇面悠然掠过的气息。透过明纸望向院外。院中树影斑驳,郁郁葱葱、生机勃勃之间两个面熟的男子在院中晨练。
逃亡以来,她已多日不曾习武,疏于腿脚功夫才会身临险境。眼前晃过成墨、连翘的身影。骇然发抖,呼吸都急促起来。
院中小童收势将剑锋收起,眉毛轻轻一挑,嘴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师兄,小官醒了。”
黑着脸的申忌崖凝了一眼房门,沉声道,“把小七先带过来!”
小官?云倾城低头再次瞅一眼自己的打扮,院中男子与那小蠢物长相还颇有些相像,原来是兄弟!纨绔,纨绔子弟!那蠢物定是提早开了七窍!
那耍着扇子的蓝色衣袍的男子越看越眼熟,越看越眼熟。
正好衣服,将头上的发束紧了紧,随手从桌上探了一把折扇。拉开沉重的房门,闲庭信步走出去。
“公子,小生这厢有礼了。”扶扇深深躬身一礼,云倾城凝着那男子露在袍外的缎面布鞋,醍醐灌顶一般。原是庄子上小三元的申家叔叔!
申忌崖凝着身形瘦小的小官,熟悉,很熟悉,“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没有。”云倾城微不可见地错开申忌崖的目光,侧过身去。
如今可真是掉进贼窝里了!这男人原来是好男风的!那小蠢物又是个硬茬子,逃出生天怕是无望了。
风灵那个妖孽,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苦将我推进这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