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墨依旧等在迎襄苑的门口,云倾城远远便看见了。
今日他若再装作路过离开,她也会叫住他的。毕竟明天他真的会离开,这三年来真的要感谢他。而且,他的离开是为了云洲疆土,是为了她云家,她不能不感恩戴德。她从来都是恩怨不明的人。
“回来了。”温柔的声音传来,温热纤长的手指撩开车帘,手掌伸出,笑容依旧和煦温柔。
见云倾城略有迟疑,将手更向前伸出了些,复道,“最后一次了。”
本来只是向将身边芙蓉楼里拿来的小包袱提上再下车,竟突然听到成墨这一声凄凉的低述。抓起包袱的的手微微僵硬了片刻,才抬起眼睛,与成墨对视。僵硬地笑着,将空出来的手放在那只大手里。
云倾城微凉的指尖接触到成墨温暖的手掌,鼻尖微微泛酸,眼眶有些微红。嘴角少有地牵起一抹阳光灿烂的笑,顺着成墨的指引下车。
“行李收拾的怎么样?”云倾城低低的问,“听说黔城比云城暖和,那也带几件御寒的裘皮大衣吧!”
成墨将手中的小手握的更紧了些,声音不自觉地有些沙哑,“带了。”
“这里有些胭脂水粉,送给洛姨娘吧。我已经修书给父亲了,只是委屈秋姨娘到黔城再入族谱了。”云倾城凝了片刻被成墨攥紧的手,将另一只手中的包袱递过去。
“今天可以不聊她们吗?”男子微微有些恼火地接过包袱,声线依旧柔和,“我想在迎襄苑吃顿饭。”
“好。”云倾城垂下头去,眼睛红的发胀,嘴上僵硬地打趣,“我给你蒸包子。”
跨过门槛,进了湘云殿,成墨笑着道,“好。”
快到七月的天就是那么没有定数,两人前脚进门,外面便哗啦啦下起了雨。一瞬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云倾城转过身,透过竹帘便看见闪电撕裂天际的暴力瞬间。倾盆大雨瞬间迷离了迎襄苑。院中朦朦胧胧,耳边雷电轰鸣。
青雀欢快地在殿中飞来飞去,急躁地想出门一探究竟。
成墨闻声看去,见小鸟飞得起劲,“我娘以前也有一只这样的鸟。”
沉迷在雷雨间的云倾城并没有听到成墨的话,青雀立在她肩头,才兀自回过神来,“下雨真好。”
比院中更加昏暗的房间里没有掌灯,云倾城瞧见青雀发着青光的羽毛如夜明珠一般照亮了半个屋子。
成墨凝着两步之外一人一鸟,静谧地立在那一处,院外雷电交加风雨狂揍的声音似瞬间停止,如果时间能静止在那一刻该多好。
云倾城同样迎着成墨温柔的目光,如果那温暖从来都只是属于她一个人该多好!她便不会贪恋那人的温度,一心一意在公主府中只循着他的目光。而一切都是如果,永远都不能回去的曾经。
“我的花!”云倾城突然笑着向外冲出去,她想起了那院中的合欢树,那树上这几日开着顶好的绒花。
“下雨呢!”来不及思考的成墨顺手将屏风上的衣服扯下,跟着云倾城出了门。
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一瞬间那白色的人影便成了落汤鸡。成墨有些发笑,紧走几步,将手中的衣服撑起来搭在云倾城头顶上。
那女子眯着眼抬着头,树上毛茸茸的粉色小花已经被大雨打落了很多。还有些稀稀落落留在树上垂死挣扎。
然而,被大雨冲刷着的合欢花还是有它独特的芬芳。女子贪婪地吮吸着那雨中合欢的气息。笑得灿烂甜蜜。
“再淋就感冒了!”成墨凑近云倾城,遮在她头上的衣服也已经湿透,“回去吧!”
“哦。”云倾城欢快地应着,重新跑进雨里。青雀在屋檐下欢快地飞来飞去,青色的羽毛照亮了半个长廊。
云倾城在雨中肆意地游走,长拳武得行云流水。渐渐开始放晴的天际,还不曾停歇的雨声。一切都那么惬意。仿佛所有的事都能被这雨水冲刷干净,一切都不是问题了。她从未这样放纵过自己,从未像个小孩子一样恣意妄为。
也只是今日,她任性一回。好好的淋一场雨。将她来不及收起的泪一同冲刷干净。之后,自己还是自己,不悲不喜。在这公主府中走云倾城该走的路。
突然,一支箭带着戾气冲出天际,将雨滴劈开,层层分离。箭长了眼一般冲着云倾城的胸膛而来。
在箭就要到眼前的那一刻,刚刚转晴的天阴云密布。死亡的气息盘旋而至,脑中一片空白。随着耳畔“嗡”一声,箭锋插入地面的声音振聋发聩。
不知何时已伏在地上的云倾城迷茫地抬起眼,寻找成墨的在的方向。雨声太大,更加猛烈的雨冲击着视野,睁不开眼睛。天阴沉的可怕,似乎伸手不见五指。
云倾城早已泪流满面,她意识到了死亡的气息,她听到到了箭锋穿过血肉带走的灵魂的声响,她嗅到了血液分崩离析的味道。
慌乱中背后溅起一阵水花。奋力转身爬过去,血液随着雨水染尽了眼前的一切。成墨青色的长袍湿漉漉贴在身上,飘摇如浮萍的身体毫无声息地滑落,砸在雨水之中。血液随着心跳的节奏蓬勃向外泵发。
双手负在成墨胸口,涌进全力按压在他的伤处,惊天的吼叫和哭喊声在公主府中盘旋。桃奴已带着众多侍女迎上来,小妱已经哭着跑去药庐找大夫。
血液在冰凉的手指间一寸一寸流失,成墨嘴角也不停顿地渗出鲜血。
眼神开始涣散,随着云倾城十九年来从未有过的哭喊声,从未有过的那么大的力气按住那走血的伤口。
男子身下血流成河。
明明是中午却看不见天光暮色。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只是嘴角噙着的浅笑和眼中快要散尽的温暖眸光。
满手鲜血,成墨的生命在她手中一股一股流失殆尽。她却连一句“不要”都呼喊不出。
迎襄苑血流成河。
公主府不远处的僻静小巷,数十个身上背着弓箭的黑衣人被数支箭钉在墙上,血流在巷子里汇成浓浓的腥味,在不着天光的雨中久久不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