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子岩有些着急,这雨不大,可是受了寒气,又是初春,身体肯定受不住的,忙撑开支在墙边的一把油纸伞,匆匆走出门。
究竟是要怎样,继续装作无事地住在这府里,还是离开,离开,又去哪儿?刘珏此刻万分痛恨自己,优柔寡断,拿不定主意。
“春雨寒气重,小心别着凉。”温和的声音传来。
抬头,什么时候下雨了?自己竟然毫无察觉。微微侧头,却发现此刻一把伞却是几乎将自己好好地护在风雨之外。
转身,那年轻病公子苍白的脸上流露些许担忧,手中的伞也基本全挡在自己身上,明明他的肩头都湿了的,不经意间不知何时他已经不似初见的那般冷淡。
“你不能淋雨。”微微上前些,手指推着伞柄的一侧偏向他那边一点。
他眼神一闪,似乎有些惊讶,有些高兴,微张着嘴角就要弯起。
那泛着不正常苍白的唇瓣还来不及挽起,突然紧抿起来,连着眉头都纠结着拧起。
他脸色越渐苍白,一手僵硬地捂上胸口,另一只抓着伞柄的手却仍好好地举着,整个人开始摇晃着往下坠去,眼白上翻着。
“子岩子岩!来人啊!快来人啊——”匆忙伸手扶住那孱弱的人,刘珏不由惊叫着喊出口,眼中说不出的慌乱。
闻声跑来的仆人直接横抱起他,一下不敢停便快步像房里跑去。
赫连子岩颀长的身形此时却像一只病重的幼兽,安安静静地卧在健硕仆人的臂弯间,眼睛紧闭,嘴角不断溢出刺眼的鲜血,胸口的起伏也不起眼得吓人。
感觉眼睛火烫的一样难受,腿脚灌了铅一样的迈不开。
雨还在飘飘洒洒地下着,一把油纸伞孤零零地撑开着躺在雨中,雨水斜打进伞内,顺着伞柄蜿蜒而下,烛泪一样的。
……
屋内屋外,好几个仆人忙碌地来来回回走动着。
看着面色苍白如纸的他衣领处泅开的大片血迹,和那与子岩一模一样的脸庞,刘珏的思绪不禁开始飘飞……
春日的午后,刚吃过饭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着话,纵使学业繁忙,即使这时间不长的午休中间都有着需要及时完成的作业,但是每一秒的忙里偷闲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别样的幸福。
一张靠门的桌子前,一个留着蘑菇头的女生坐在临时搬来的凳子上,晃荡着双腿,好看的杏核眼被从窗子透过来的阳光晒得眯成了一条缝,嘴里叼着一根饼干棒,整个人呆呆愣愣地坐着不说话。
“子岩,你以后想干什么啊?”她仍是眯着眼,叼着饼干棒,却突然发问。
对面的男生似乎也是习惯了她没头没脑的问题,没抬头,看着面前的试卷,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公式的回答:“工作。”手中的笔一刻不停地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蘑菇头女生似乎很不满意他这样敷衍的回答,伸手从包装袋里抽出一根新的饼干,递到男生面前。
男生不接。
她似乎较上了劲,非要让他吃下去才行,便又往前递了递。
阳光正好,落在女生白皙的手上,泛着淡淡柔和的莹光,男生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身子稍微躲了一点,别着镜架的耳朵微微有些发红。
女生似乎发现了好玩的事,又往前递了递。
男生又躲。
再递,又躲。
再递,手部动作大了些,饼干棒直接戳在了男生的嘴唇上。
有点恼了,搁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怒目而视,伸手夺过那根饼干。明明感觉自己此刻面皮的紧绷,却对上了女生大大勾起的嘴角,和那一脸温暖的笑。顿时,怔住。
他看见女生粉红的菱唇一张一合,他听见她说——
“我的想法很简单啦,我就想过一个正常人类的一生。”
正常人类的一生?
“考上大学,毕业工作,相亲结婚,养老送终。”
呵——果然是正常人类的一生。
“我要我在意的人好好的,不要什么长命百岁,福如东海之类的不切实际。寿终正寝,老死就是最好的死法。”
想法真是简单呢。
“你呢,子岩?”清脆的声音在春天里的暖风中柔柔地飘进他的耳孔。
你呢,子岩?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我想要权利,要金钱,我要护住我想护住的人,我要诸人不敢欺我……”
深夜中的一双眼睛猛然睁开,又狠狠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