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真正看见现场状况,刘珏还是惊到了。
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看见一个个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的人就那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那种视觉冲击说不大,那是假的。
祁南城内的街道上根本就没什么人,商铺也是关了门的,人们大多躺在家中,说是少活动减少消耗,其实说白了却是在等死。
一路走来,也有那么一两个饿得精瘦,肚子却大得诡异的人在路上晃荡,刘珏她知道那是喝水充饥缺少营养的后果。那些人忍受着饥饿的折磨,焦躁不堪,只恨不得晃荡晃荡着便没了命,省得受这份罪。
想了多少种情形,站到城墙上往下看时还是被下面的场景所震惊。
黑压压的人头,全是人。远远的看不出那些人的性别,只知道是一样的狼狈一样的凄惨,脏污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却都是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城墙上与自己对峙着的官兵们。
“你干什么!干什么!”不远处传来官兵有些中气不足地怒吼声。
飞快地跑过去,等推开堵着一旁的官兵时,被眼前的一切吓得怔在原处动弹不得。
只见几个枯瘦的汉子叠着罗汉,手脚并用的往城墙上爬。选的是离城门比较远的偏处,初时大家都没注意,等注意到不对时,那最上的汉子已经借着别人肩膀以及城墙的凸凹处爬了将近一大半的高度。
这城墙是外城墙,不同于内城墙,建得极高,十余丈的高度,放在现代就是近四十米高,十多层楼的高度,这一个不小心摔下来,不死也是废了。
对着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们,城内的官兵们他们做不到刀剑相向,只能低着嗓子出声恐吓着希望他自己放弃,本就是饿着肚子没气劲,这会子又怕声音大了吓着那人摔了,很是无奈。
不得不说人的求生意志真是令人惊叹,那汉子跟中了魔症一样,竟然就那么空手爬了上来。
对着一双死命抓着墙垛子的手,官兵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伸了手,齐心将汉子拉进来。
“噗通——”对着这个这些天第一个爬上城墙的人,官兵们还没来得及用绳捆了他,刚爬进城墙的他稳了脚就是一个利落地跪了下来。
“军爷,军爷!”汉子一个头接一个头地磕着,饿得有些微突地脑门一下下地撞击在青石板上,嘶哑着嗓子:“救命救命——”
刘珏禁不住脚步挪动着上前,有些艰难地开口:“怎么回事?”一口嗓子也是哑得吓人。
汉子闻声抬头,看见穿着不同于旁人的刘珏,大概意识到他身份的特殊,跪着膝盖爬行至他身前,一把抓住他的衣摆,动作实在太快,快得让旁边的人都来不及去阻拦。
摆摆手,示意身旁的楚亦风不要激动。
“救我孩儿,救我孩儿,救我家的……”汉子一张嘴快速地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中全是乞求……
直到怀中抱着那个早产的婴儿,刘珏一颗心酸得像在陈醋中泡过一遭。
那是个不足月便提前来到世上的孩子,皮肤呈淡淡的红色,皮下的血管清晰可见,每一次微弱的呼吸伴随着天灵盖处的经脉一起一伏,一起一伏。安静得令人心惊,一张小脸难受地皱着,满是皱褶,一双蟹爪一样枯瘦的手没有安全感一样不停在空气中抓握着。
孩子娘亲早在生孩子的时候精疲力尽而死,死得很惨,薄薄皱皱的一层肚皮就那么凹陷着,迷迷糊糊地闭了眼,再也没睁开。
在场的都是受饥荒四处逃难的流民,只有这么一个将将生了孩子的孕妇,孩子娘亲瘦成了一堆骨头,当然没有奶水。刘珏是从那早已冷硬的怀中花了大力气才抱出孩子的。
孩子一直没睁眼,饿得慌也只能就在冰冷尸体的胸前拱着,但是莫名离开自己娘亲的怀抱还是感觉到了,难受得不行,红着脖子,要哭不哭的样子让人揪心。
这会儿因为刘珏执意出城,城门大开,官兵们绷着根神经抓着刀剑拦在那儿,对面便是一双双紧盯着城门的流民。
对于那些流民来说,那道门便是一道生死门,进了便是活,便是有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我不想死——”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人群顿时有些骚乱。
有人被推搡着往前迈了几步……
“唰——”所有泛着寒光的冷兵器全部对上了那个人。
人群静了。
怀中的孩子似乎被那边动静惊到了,咧着嘴,发出细弱如猫叫的哭声,断断续续,气有点接不上来,脸脖子都憋得通红。
似乎被孩子凄凄的哭叫声惊醒,流民躁动起来,推搡着往前。
“铮——”楚亦风腰间长剑出鞘,剑锋一转,对上躁乱的人群,动作间,利剑发出一声长鸣,盖过并且立刻止住了现场骚动,
执剑的人,是刘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