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雪眉上飘过一尾惊艳,失口道:“这是什么?”
“辟邪珠!家父曾经通往西域,用丝帛换了几株苦荷树,每年结些青果子,熟透变成黑色,光泽如珍珠,甚是好看。只是果子忒苦,就用来做些手链,染上喜欢的颜色,虽不及真珍珠,却也是清凉得很,戴在腕上,极为爽心,还望姑娘笑纳。”苦薏盈盈往前一递。
暖雪先前的不快一扫而净,欢喜接过,套入藕臂,一股幽凉透骨,顿觉暑气全消,喜不自禁道:“巴清,既然你有这些好物事,下回多做些来,不仅翁主喜欢,王后嫔妃们也是青睐有加,你想青云直上,便是指日可待了。”
“巴清攀缘暖雪姑娘了!”苦薏矮身婉施一礼,唇角勾上妥当的笑意。
“攀缘于否,靠你的造化。我们立下契约,两相无悔。”暖雪示意身边的青衣丫头拿了锦绢递给她。
苦薏接手细细看过,笑意点瞳,定定道:“小苏,替我签字画押!”
“不行,你既掌家,便由你亲自画印,岂由丫头代替的道理?”暖雪红唇一涡薄怒道。
“我写字太丑陋,不敢唐突了姑娘名讳,倒是小苏一手好字,匹配得了这上好锦绢。再则,小苏亦是我身边头等的尊贵,将来是要替我执掌巴氏家业的。”苦薏语调轻柔,蕴了一抹坚毅之色。
她如何敢与旁人秀字?皇帝手中可是有了她一封亲书呢,小心驶得万年船罢。
暖雪挑眉凝她一目,眸华绽一丝冷色,拢拢腕上的辟邪珠,算是许可。
水苏指尖颤抖,签字画印毕,退到一旁,心底仿佛重重擂鼓一般,好半时未能平歇。
暖雪命人点了白银一百两,一壁瞳中精芒射来,暗自吃惊,一个枯草般的丫头字体竟如此凤飞鸾舞,着实与容貌不搭调。傲气悄然偃旗息鼓,广袖长甩,一汪蓝光如剑划过,眉眼五分不豫离去,一群丫头捧了粉奁脂盒急忙逐上,如影如絮。
凝紫明眸微眨,笑色旖旎,擦肩而过时悄悄牵牵她的臂衣,低语:“阿房翁主中了清灵花毒,如何解?”
“那朵海棠红木香菊浸过雪珊瑚黑骨花千年红。若重,我下回再带来。”苦薏细若蚊蚋。
“很重,三年了。”凝紫语调微沉,言毕,褰裙而过,脚下如生了风翼,迅速追上暖雪。
阿房翁主?淮南王最宠爱的七翁主!
七翁主阿房的母亲娆箬与召离是中表亲,两姐妹少小无猜,情投意合,自从各自嫁了高门楣后,为防皇帝嫌隙,甚少来往。
萧瑶十岁那年,外祖母过世,她与九岁的阿房才得相见,一见投缘,并同榻共枕七日,那是她记忆里最丰醇的一帘,从小因赤雁栖香樟,她的世界注定孤寂与敌视。
而阿房,美似吉光一羽,机灵活泼如鸳鸯池上的鹭鸶,一双慧黠的睡凤眸深深艳刻在她的心灵圣洁处。
阿房,是她唯一的姐妹,是她寂寞岁月里的一束光,虽短暂,却将温暖她一生一世。
而那时随同阿房身旁的婢女,正是凝紫。
凝紫为何跟了三翁主刘陵?
苦薏百思不得其解。
那日,她借凝紫的手送出苦薏阿房帕,实则想告诉阿房,她还活在人间。
那帕子阿房与凝紫再熟悉不过,因为阿房手中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帕子,是她们二人一同刺绣,添上代表自己名字的花事,也不是普通的蚕丝,而是百年鲛绡纱,入水不湿。
想不到光阴似箭,她二人双双运蹇时乖。
阿房,你要好好的!我绝不会再让你有任何意外!
“小姐,我们有钱了。”浣嫣收好银两,眉飞色舞道,今日收获竟如小姐预先算计的相符,小姐真是了不起。
苦薏睨她道:“不过百两,先前我们可是视若粪土的。”
“那是以前,如今小姐不是侯主,我们家夫人也仙逝,百两于我们已是天数了。”浣嫣抱着包裹,仿佛怕人夺去一般。
苦薏徐徐敷笑,秀面如荷莲绽妩,的确,今日的百两好比富贵时的万两了,虽来得辛苦,却也格外清醒人心,财富与人一样都值得用心珍惜。
“凝紫姑娘真是好人,以后与她交接,我们自在多了。”水苏背了另一半银子,扶了苦薏的腕子,娴静望她的眼,轻声道:“七翁主遇上小姐也是有缘了。”
“缘有因果,想必她与凝紫姑娘极为相契,否则依她是三翁主刘采陵的婢女,理应一心向着主子,为何却背地里替七翁主寻求解方?两番接触,凝紫姑娘不简单!”苦薏芊眉拢了凝重。
水苏皱眉道:“那是敌是友?”
“放心,她无害。”苦薏抬眸,天际,落日红得绚丽辉煌,该是去找地方耐心等待天黑了。
黑夜,是人心的港湾。
而等待,是希望的投注。
岁月馈赠予她,一半悲凉,亦有一半温情,足够坚强迈着荆履,微笑明日的晨曦。
而心底,因阿房却牵惹出千万种疼痛。
阿房,是谁下毒害你?
你又碍了谁的锦绣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