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薏闻言,从玫瑰窗旁雅步而来,美瞳中露了温软如花的笑意:“熏妹妹,可醒了,吓死我等了,瞧你姑母泪儿都干了。”
千熏侧眸,果然姑母眼睛红肿红肿,分明哭了很久的情状,心中一阵感动,眼泪默默而涌,颤抖道:“姑母,熏儿不孝,惹姑母伤心了。”
千琬眼泪一落,哽声道:“傻孩子,我不是说过,你若在千家呆着不舒坦,便来寻我么?我虽穷苦些,添你一口不在话下,为何傻傻的听命运安排,听父母摆布?你就不能反抗么?”
千熏微微闭眼,任泪自零,眉上酸凉一缕,令人不忍多看。
“姑母,不是我不想反抗,而是根本无力反抗,我母亲因生我而被父亲嫌弃自缢,而姑母也是被千家嫌弃的人,我如何敢劳烦姑母?再则,有一口气,我就得想法活下去,总有一天会活出头来吧。以为被卖如家当了婢女,日子多少好过些,谁知两位公子纠缠不放,百夫人又万般厌恶,设法折磨我,先前我不知晓何故,如今是明白了。”千熏掩面而泣,弱弱悲凄,瞳光一缕挣扎,仿佛至死也不肯向命运低头,眸尖深处,分明有一抹倔强与不屈。
苦薏心中释然,有此神色便是让人放心了,至少不会弱到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一个人若失去了生存的力量,与死无异了。
“好熏儿,从此你就留在嘉懿苑,小姐说了,只要你肯,就随我们一起居住月季居,月季居有琚蔤、末嫙,你们一般大的年纪,定是合得来。你若害怕,就与阿荑一处起卧,她那屋里大,再放一张锦榻也是宽绰得很,也好让我一起照顾你,好不好?”千琬柔情款款,无比疼惜,哥哥也忒狠了,五月出生的女儿就如此嫌弃,难道五月出生真的是罪过么?先有凸碧事件,再有自己至亲的侄女,真真令人心痛深恨世间对女子的不平。
千熏挣扎起身,固执翻到地下,给苦薏重重一叩,凄楚道:“多谢小姐救命之恩,千熏无以为报,唯有拼命织了散花绫报答小姐。”
“熏妹妹快起!”苦薏急忙扶起她,摁她躺进锦褥里,替她掖好被子,柔声道:“熏妹妹,你既与我相逢如家,便是有缘了。快莫答报答一事,否则我可要着恼了。你说的散花绫,可是这个?”
苦薏递上一方锦帕,帕子是红地绢刺绣葡萄纹,用蓝、棕红、原白和紫色,用通经断纬的方法,以纬线显花的平纹织物,色彩斑斓,极是好看,葡萄传自西域,是张骞带回种子培育而成,寓意多子多孙,绣它的人想是期翼后嗣绵长了。
千熏一把攥住,瞳露宝贝般的神色,欣喜道:“正是散花绫,我以为丢了,先前她们在我身上搜寻了很多遍,幸好我裹在内衣里不曾被发现,刚才醒来看见换了新衣,只当它丢了。”
“是荑妹妹替你换了新衣,得了这个交给了我,想着花纹针法与寻常织物不同,当是如家之物也未可知。既是散花绫,如何在你手中?”苦薏与千琬盈盈一望,她们猜测得不错,果真是散花绫。
千熏羞涩一笑,捏紧绢帕,低眸讪讪道:“实不相满,我天性笨拙,学东西比别人要慢许多拍,先前在绣坊,师傅嫌我愚鲁,不肯收留我,而在如家,我虽时常受夫人折磨,却是拾了她几块随手扔掉的帕子,这些帕子精美至极,比染坊所见要美妙了许多倍也不止,我心中喜欢,就悄悄儿的自个儿琢磨织法,后来有许多个晚上,我瞧见夫人去往织房,那是她单独的织室,不许闲人跟进。我是苑中最下贱的婢女,却也有几分自由,因为从来没有人注意过我的动向,正好借此窥伺了夫人织布,所以天长地久的,竟被我学会了。可惜没有织机给我试一试,我相信我一定能织出散花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