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郑士云觉得有些头晕,他大概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女子,是以手足无措,可是,心里那点意思,又要如何说出口呢?
“靠岸了。”淳于莫忽然眺起来,几步登上岸,十分轻盈地没入柳林中。
郑士云坐在船中,满脸怅然若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
“喂。”一只手掌忽然拍落在他的肩头,
郑士云转头,恰好对上淳于萁那双满含笑意的双眼:“淳于兄——”
“我这妹妹,如何?”
“令妹真是,令妹真是——”想起适才在船上的情形,郑士云只觉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那十六岁的少女,似乎长着一双能洞穿人心的眼睛。
“要说我这几个妹妹啊,可都是极品,尤以四妹为最,她有时候天真得全无城府,可有时候,却狡灵得像一只小鹿。”
“是啊。”郑士云点头,“我正被她搞得云里雾里呢。”
“没事,这情感之路嘛,向来都不是那么平顺的,倘若你拿定主意,就继续努力。”
“继续努力?”
“对,继续努力。”
……
坐在假山上,淳于莫百无聊赖地编着花环。
“四妹!四妹!”
淳于淇走来,看着她远远招手。
“大哥?”淳于莫麻溜地从石头上滑下来,拍去裙上尘土,“你今天没出去啊?”
“嗯。”淳于淇点头,“四妹,有人托我给你件东西。”
说完,他从袖里抽出个香囊,递给淳于莫。
“这是——”淳于莫双瞳轻眨。
“你打开看看。”淳于萁眸中的笑意更深。
淳于莫却把那个锦囊塞进腰包,甩甩额前碎发,十分俏皮地道:“我回房再看。”
“也好。”女孩子嘛,每逢这样的事,总难免害臊,淳于萁也不强求,只是在她身后叮嘱道,“如果想好了,及时给哥一个信儿啊,人家等着呢。”
信儿?
淳于莫的脚步顿了顿,然后再朝楼上奔去。
阖拢房门,放下绣帘,她这才从腰包里翻出那个锦囊,其实,不用看,她也知道那是什么。
“无聊死了。”
随手将锦囊拨到一旁,淳于莫坐在桌边,一手托着下颔,发呆。
为什么?
为什么女孩子一大,就要嫁人呢?
嫁人?
家里这些年来,不断有媒人进进出出,所为的,都是她们的“终身大事”,说来也奇怪,她们的“终身大事”,不知道跟别人家有什么干系?
要说男男女女之间的事,淳于莫倒也不是不懂,只是觉得没意思罢了,有什么意思呢?嫁个男人,然后成天守着他转?光是想想,就觉得乏闷,一个人自由自在多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好吗?不好吗?
晚饭桌上,淳于萁不断拿眼瞅着淳于莫。
淳于亨的夫人廖氏奇道:“阿萁,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淳于萁赶紧低下头吃饭。
咽下最后一口饭粒,淳于莫放下筷子,站起身来:“父亲,母亲,女儿告退。”
见小妹离去,淳于萁也赶紧扒完饭跟着出来,在中院墙根下截住淳于莫:“四妹,我中午跟你说的那事儿——”
“大哥。”
“嗯?”
“我很烦!”
“为什么?”淳于萁愈感奇怪,“你不喜欢他?”
“我不知道。”淳于莫语气僵硬地答道。
“不知道?”
“是,我不知道,大哥,你让我好好想想,成不成?”
“好好好。”淳于萁赶紧点头,虽然家里有四个女孩儿,但大家还是很宠小莫莫,都希望她能够幸福,快乐。
兄妹俩在墙根下分了手,淳于萁回到房里,仰面躺下,没一会儿,便迷迷糊糊地睡去——
好大好大的一座院子,到处是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淳于莫慢慢朝前走着。
忽然,一道清瘦的影子,映入她的眼帘。
墨绿的衣衫,浑身散发着萧索的气息,与这景致完全不搭调。
咦——那悬在他腰间的是什么?
淳于莫不禁抬起手,把小指头凑到唇边,轻轻地咬了咬,有些痛,她应该没有看错,是墨玉。
通体黑亮的墨玉。
好可爱。
淳于莫蹑手蹑脚地凑过去,颤颤地伸出手,却被某人一把攥住。
“你干什么?”
他的瞳色很冷,浑身散发着疏离的气息。
“我……”淳于莫平生第一次,觉得心慌意乱,她赶紧转开头,“我只是想看看。”
他什么都没说,甩开她的手,独自一人朝前走去。
“嗳——”淳于莫颤颤地唤了一声,然而那人却已经走远,走得很远很远。
痛——
脸颊上突然传来的痛感,让淳于莫瞬间清醒,映入眼帘的,仍然是粉色的帐顶。
刚才梦中的情形,怎么如此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尤其是那个人,那个一身冷寒的人。
是在哪里见过呢?
淳于莫用力地敲敲脑袋,却发现记忆里一片空白,似乎,没有关于那人的任何信息。
“二姐,我要离家出走。”
淳于萱放下手中的绣架,抬起头来,“哧”一声轻笑:“小四妹,你又想玩什么?”
“我要,离家出走。”淳于莫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无比清晰。
“为什么?”
“二姐。”淳于莫趴在桌上,把绣架推到一旁,定定地看着她,“你说,一个女人一辈子,难道只有嫁人一条出路么?”
“不然怎样?”淳于萱伸指在她的脑门儿上戳了一指,“女孩子大了,总是要嫁人的,难不成,你还想在家里混吃混喝一辈子吗?”
“混吃混喝?二姐,原来你觉得,我在家里,是混吃混喝?”
“四妹,你多心了。”淳于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站起身来,轻轻抱住她的肩膀,“四妹,二姐也是为你好。”
“是吗?”淳于莫颇有些不以为然,“要是那女子的夫君对她不好呢?要是那女子的夫君不能保护她呢?若是那女子的生活,并不如意呢?”
淳于萱屏住了呼吸——说实话,这样的问题,她确实从来没有想过,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乖乖呆在闺中,等待长大,然后听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把自己给嫁出去。
淳于莫眼里闪过丝失望,她知道,自己在二姐这里,是找不到什么答案了。
“二姐,对不起。”她轻轻道了声歉,转身朝屋外走去。
淳于莫一个人离开了家门,在街道上慢慢地走着,其实,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该去哪里,也许这天下之大,并没有她真正喜欢的地方,也没有……
百汇胡同。
站在胡同口望去,吃的,玩的,胭脂水粉,衣环钗饰,应有尽有,淳于莫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姑娘,买盒胭脂吧。”一个摊主热情地招呼道,淳于莫在小摊前停下,伸手拿起一盒胭脂,正待细看,眼角余光忽然瞅到抹人影。
匆匆将一锭银子丢给摊主,淳于莫朝那人追去。
是他!
是他!
只是,他怎么会在此处出现?
身穿墨绿长袍的男子步伐甚是匆促,很快穿过长长的巷道,越行越荒僻。
忽然间,前方的人影消失了,淳于莫一怔,正想四下寻找,胳膊忽然被人拽住,拉进角落里。
“说,”男子的瞳色很深,“为什么跟着我?”
“——”淳于莫定定地看着他,不言不语。
“嗯?”男子加重语气,右手上移,卡住她的喉咙。
“我只是好奇——”
“好奇?”男子双眼微眯,上下打量着她,“不知道女孩子家,应该乖乖呆在家里,不要随便出门吗?”
“……很久,”淳于莫却似乎完全不在状态,思绪并没有跟着面前的人,“很久没有看到你了……”
司徒越眉头紧紧皱起,他今日出宫,实在是有非常紧急的事,而且他实在记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个丫头。
“不许再跟来。”冷冷交代下一句话,他收回手,调头就走。
淳于莫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方才怅怅地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