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薄的雾气笼罩黑背山,东方的天际渐渐显出朦胧的绯红,那轮愈来还休的朝阳害羞般的缓缓拔高。银白的曙光下,那宛如仙境般四处翻滚的薄雾越发稀薄,露出下方十分破坏美感的一个个黑黝黝的饕餮巨口般矿洞。
尽管不用再下矿了,但易天还是起的比绝大多数,仍在为挖掘玄石而辛劳的少年们早。美美的起床伸个懒腰,他动作很快的便洗漱完毕,‘吱呀’一声,带上屋子那连树皮都懒得刨去的木门,便直奔膳房区而去。
黑背山玄石矿,是南冥武府七大下品玄石矿中,排名倒数第二的矿场。有十万余来自石龙国西北六州,四十多郡千余小城的十二岁到十八岁十品武脉少年。
这里九品武脉的少年不是没有,但不足千人,基本上是武脉达到南冥武府外府的入门弟子要求,却在上次入门测试中被刷下来的。对于这些九品武脉的人,南冥武府往往会多给他们一次机会,便是到各个矿场去为武府开凿玄石。
只要在五年期限内,同样完成三百下品玄石的要求,即便他们再次通过不了下次的外府考核,但一个‘记名弟子’的头衔是稳稳会有的。
南冥武府每年都会招收两万名的记名弟子,其中一万个名额,便会直接指定给外府考核落选的九品武脉弟子。剩下的一万个名额,则要先从每年七大矿场百余万十品武脉少年中,选出达成武府玄石任务的十万余记名弟子考核的人,然后经过试炼,选出最杰出的一万人,进行分配。
所谓的‘记名弟子’便是杂役弟子了,南冥武府记名弟子学时五年,统共十万杂役弟子,便是为八千外府弟子,三千内府精英而服务的。他们平时做武府中最累最脏的活,拿最低的武府待遇,修为还不能拉下,只要这五年期满,不能突破到武者境九层,进入外府,便都会被驱逐出府。
易天一边琢磨着这些年从矿友口中听来的消息,一边大步而稳健的翻过两座蜿蜒的小山梁。一盏茶的功夫,便能抬头看到不远处平原上如棋盘格子般,规矩划分的一座座外界罕见规模的数十巨大膳房。
这些膳房都是一层,每座足有四五丈高,占地方圆数百丈,黑背山玄石矿十万余的挖矿大军,都在这里就餐。
除了其中最显眼的一座白漆黑顶一号膳房,伙食最好,只提供给那近千的九品武脉少年,和南冥武府在这矿场轮值的百余执事,管事外。其他的数十膳房,伙食都是相差不大的,只是每天的菜品有些稍微变化,这里也没有强行规定,哪几座矿洞的少年必须得在哪号膳房开伙,一切都任凭少年们选择自己喜欢口味就餐的膳房。
这也是这座监狱般管理的黑背山玄石矿,挖矿的少年们,唯一拥有的自主权力了。
易天喜好面食,这里面食做的不错的膳房,也有七八座,但他只中意其中之一,进了膳房区,十分熟悉的七拐八拐走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待他一脚踏入四十三号膳房,发现也许是太早的缘故,里面千余张餐桌上只有数十张桌子,有人热气腾腾的开吃着。
选了条近道,易天径直地走过弄堂般整齐的一排排空餐桌,待望见一摊位边上,蛇爬似的歪歪扭扭写着“孟记面馆”几个字时,他嘴角微咧,含笑大声道:“老孟头,还是老三样,不要葱花,多加醋”。
“得咧,小易,你每回来的都这么早”。
里头热气腾腾的灶台边,那擀面的瘦高老头,身上罩件洗的看不清本来颜色的宽大袍子,也不抬头,便知道来人是谁。放下手里的活计,变花样似的转身朝一边数层竹簸上俯身一抓,飞快往三口烧开的大锅里分别扔下面条,饺子,馄饨。
那速度,‘哗哗的’群鸭入水般让人赶到畅快,却无半点沸水溅出。要是眼力稍微强点的,便能发现,这老孟头只有两只手,却手影翻飞的干起三只手才能忙来的活。只片刻间,明明是一通乱抓,却三口大锅里饺子归饺子,面条归面条,馄饨归馄饨,无半点错乱,几乎同一时间都雨点般的下到了锅里。
“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要记名弟子考核了,你这三四天没过来,想必是忙着干完最后的尾数了吧?”
老孟头打着飘般的转眼间便盖上三个锅盖,身子转动间,脚步挪移,只三两步,便悄无声息的靠近了易天的身前不远,满脸沟壑般的褶子皮看的更加明显,一头白发上还能看清夹着几根杂草,乐呵问道。
“嘿嘿,这几天在矿下都带了干粮,没出矿,昨个傍晚,刚好达成限额”。
易天指了指腰间那代表考核资格的青木牌牌回答,又见老孟头施展那神奇步伐,不禁眼睛一亮。
这老孟头叫孟三寿,与易天同是定州南部的涿水郡人,只不过家不在阳城,倒算半个老乡。具体多大年纪,在这黑背山矿场待了多久,他说自己也不记得了,当年也曾是参加南冥武府十品废脉,劳作大军的一员。
“你小子倒有大毅力,真的提前一年便完成了要求,看来这几日便要凝筑武丸,步入武者境了”。
孟三寿感应到易天全身自由敛收的玄气,分明是淬气大成了,咧嘴一笑,露出那有些泛黄的老门牙,从手边一块沾满面皮的厚重砧板下面,抽出本看上去书皮漆黑,有些破烂的薄书,扔给易天。
“早知道你小子欢喜我的步法,刚好你突破后便可以修习施展,看在这四年,雷打不动照顾我生意的份上,便宜你了”。
孟三寿说完,也不待易天答话,转身就去照应小会功夫便沸腾起来的三口大锅。
“额,这,这书咋好像在哪见过?”
易天接过这破烂薄书,虽不嫌书页上有污迹脏,可老抹不平那不时翘起来的几道横竖交叉凹凸的褶子。
他试着沿着线条一团,待看见那熟悉的黑底污泥,又诧异的瞅了瞅不远处,孟三寿用来擀面皮的那张今日明显高低不平的桌子,不禁一愣。
“这不是老孟头平常用来充作垫桌角的纸垫么,感情放开了是本薄书,怪不得他还在砧板下面压着,也不知几天了还没压平”。
易天心里一阵莞尔,这老孟头倒是随意,几年的感情,就送本破书,还步法武技,肯定是不入品的街边货。
不以为意的将那破书收进袖口,孟三寿这会已经在托盘上摆好了三大海碗的饺子,馄饨和面条,那扑鼻的清香,随着滚滚翻腾的热气扑面袭来。
易天小口地吹散朦胧眼的热气,刚端好托盘,却发现除了老三样外,不知什么时候,还有一鼓囊囊的大荷叶包,不知何时放在了碗筷边。
“里面包的是十几张很垫饿的韭菜大饼,你这几日得忙着闭关突破,肯定没空来膳房,早就给你备好聊做解饥用”。
孟三寿这会依旧背着易天,在擀他的面,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似的,头也不回的解释了一句。
“这些大饼,可比刚刚那本破书,暖心多了”。
易天突然想起了远在数千里外家乡的亲人,一眨眼离家就四年多了,有些莫名的眼角泛酸,这句话声音不大,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老孟头听的。
在黑背山矿场的各个膳房里吃饭,是不用付钱的,这些凡间百姓用金银铜子,就能结算的收项,都是由南冥武府来报销的。毕竟相比于每年百万开矿大军开采的海量玄石来,不能辟谷的这些少年们吃喝花销,实在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或许是真饿了,随便找一餐桌,易天很快便风卷残云般吃了个饱,摸摸圆滚滚的肚子,惬意的打个饱嗝。这会膳房里面渐渐的来就餐的人群多了起来。
也不管老孟头看不看得见,易天起身朝着膳房门口走,边走边朝身后挥了挥手。
孟三寿还在背身忙着擀他的面,几乎易天扬起手来的瞬间,他嘴角微咧,也挥了挥满是面灰的干皱老手,这会要是有人注意到他俩这神同步的回应,定会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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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四十三号膳房,易天没走多远,突然觉得不远处有两三道急促的破风声传来。
待他凝神看去,确是昨日出矿时,第一个注意到他的那一眼尖的黝黑壮硕少年。这人身后还跟着两个十六七岁的青衣高个小子,三人隐隐的呈三角包围阵型,快速朝他围拢了过来。
“哼,易天,你个乡巴佬倒能躲,看你这回往哪逃”。
“就是,连我们罗城十三太保的人都敢得罪,以为躲起来不断换矿洞,我们就找不到你了”。
“竟然能藏两年多,什么?臭小子你竟然拿到参与记名弟子考核的青木牌了?”
还不待三人戏谑的调侃完易天,准备一起上雷霆般将其拿下,又是那眼尖的黑壮少年,一眼瞥见易天挂在腰间的青色牌子,不禁一诧,随即眼角更加阴狠起来。
这三人本来没想到今日便能找到易天的,毕竟两年前那事后,这滑不溜秋的家伙可在他们数百人的搜捕下,能躲藏如此之久。本来老大吩咐了,今天要从第三百六十号到三百九十号矿洞查起。一分队,三人搭伙起了个早,随意的想找家膳房换换口味,谁想能将易天堵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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